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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07)】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2-20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大明天下(507)】 作者:hui3292023/2/17发表于:首发SexInSex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字数:10658   第五百〇七章 公子乔装入贼巢 盗魁贪色纳佳人   文安县最大那间酒楼的二楼雅间内,几个酒客正在开怀畅饮。   
【大明天下(507)】

作者:hui329
2023/2/17发表于:首发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字数:10658

  第五百〇七章 公子乔装入贼巢 盗魁贪色纳佳人

  文安县最大那间酒楼的二楼雅间内,几个酒客正在开怀畅饮。

  「来,六哥、七哥,兄弟我敬你们一杯。」文安本地千户朱谅笑呵呵地举杯
邀饮。

  同桌的是两个神态粗豪的大汉,均是四十开外年纪,一个平头正脸,相貌端
正,另一个年纪轻些的钢须阔口,满脸杀气,二人相貌虽大不相同,却是一母同
胞的嫡亲兄弟,在河北响马中凶名赫赫,年长的名唤刘宠,家中行六,另一个名
唤刘宸,排行第七,是以道上人常以刘六、刘七呼之,本名反而不显。

  刘家兄弟二人陪着朱谅饮了一杯,空杯往桌上随手一掷,也不多话,俱都闷
闷不乐。

  「二位哥哥怎么了这是,听说这趟出去收获不小,小弟特地为二位摆酒庆贺
,怎地又都一脸丧气,莫不是嫌弃小弟备的酒劣,不堪入口?」

  「哎,咱们是多年老交情了,朱老弟说这话便是见外了。」刘六急忙摇头否
认。

  「那有甚烦心事,说与小弟听听,看看小弟能否为二位哥哥分忧解难。」朱
谅提壶斟酒。

  刘六与兄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才道:「其实也没什么瞒兄弟你的,此次
张大哥带了我们许多兄弟出去,言说京城内有一笔大买卖要做,河北道上有名有
姓的同道差不多都闻风而动了……」

  朱谅点头接话道:「这我晓得,风闻二位哥哥带回来的箱箧行囊可是满满当
当,想必这趟买卖油水不小吧?」

  看着朱谅一脸贪婪艳羡的模样,刘七冷笑一声,闷头干了一杯酒,刘六则苦
笑道:「前夜里酒席上,你瞅张大哥那可是赚得盆满钵满的神情?」

  「这个……」朱谅挠挠头,尴尬笑道:「那夜酒宴情景属实有些古怪,看张
兄面色不善,小弟也未敢动问,莫不是此行出了差错?」

  刘六又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还算顺遂,弟兄们都陆续进了京城,借着给顾
北归那老儿贺寿的由头,住在了他府上,大家伙也按捺性子安分守己,只等着张
大哥安排停当,亮出盘子好下手……」

  「到底是哪路的点子,张大哥摆下如许阵仗?」朱谅好奇问道。

  「不知道。」刘六把头一摇,看朱谅一脸困惑,继续道:「张大哥盘算京师
里面大军云集,守备森严,贸然动手恐讨不得好,便领着我们兄弟围着京师左近
干上几笔买卖,想着先把官军的目光吸引过去。」

  朱谅点头称赞:「声东击西,妙啊,开饭前先打点野食垫垫肚子,趁机会捞
上一票再说,看来二位兄长还是深得张大哥信重啊!」

  「想法是不错,谁承想……嘿嘿……」刘六冷笑了几声,不再言语。

  刘七替兄长说道:「谁承想半路接到消息,京城里忽然出了变故,那些鹰爪
孙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开始逐门逐户地盘查由帖,进京的弟兄们为了不沾染麻
烦,纷纷出京避祸,结果半路中了官府的算计,折了个七七八八,他奶奶的,那
些官府中人真他娘的黑心烂肺,缺德冒烟!!」

  刘七只顾骂得畅快,却忽略了身边这位的官身,刘六看朱谅一脸困窘,忙打
圆场道:「老弟莫往心里去,咱们几个什么交情,骂你不等同打我们弟兄自己的
脸嘛!」

  「六哥见外了不是,莫说知道七哥骂得不是我,便是真个指着鼻子骂上我几
句,以咱们几个割头换命的情分,小弟还能说句旁的不成!」朱谅煞有介事道。

  三人齐声大笑,朱谅笑了几声后,便犹豫道:「那按哥哥适才说的,咱们这
次出去损兵折将,买卖是亏了?难怪张大哥没个笑脸,唉!」

  刘六拍着朱谅肩头笑道:「老弟不必忧心,京里的弟兄虽说栽了,张大哥和
我们哥俩可结结实实宰了几头肥羊,少不了你那份的!」

  「哟,让哥哥见笑,小弟又贪财了不是……」朱谅闻言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起身提壶斟酒,为二人满上。

  「既然这笔买卖有赚头,张大哥怎还闷闷不乐的?」朱谅实在想不明白,有
银子进账不是该开心庆贺么,张茂怎地一脸死了爹的神情。

  「张大哥这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义薄云天啊,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气得一掌
拍碎了一块石头,那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了……」刘七撇着大嘴,煞有介事地比
划着自己双眼。

  「张兄对道上弟兄素来仗义,定是挂心那些失陷的弟兄安危才会如此,」刘
六面色凝重,沉声道:「所以我们兄弟琢磨怎生想个法子让他开怀解闷才好……

  「张大哥平日也没甚癖好,也就喜欢听个小曲什么的,还别说,昨儿个小弟
还真撞上一个卖唱的小娘们……」

  「哦?」一听此言,刘家弟兄两个顿时来了兴致,「人在哪里?弹唱如何?

  「就在这店里啊,唱得如何暂且不说,那小模样长得是真水灵,尤其那双眼
睛,能勾人魂儿似的,别提多带劲啦!」

  朱谅吐沫横飞,笑容猥琐,那两个也被他感染,俱是一脸轻浮淫笑,「人呐
?快领来与我们兄弟见见!」

  「没啦,小弟晚来一步,被人捷足先登抢走了。」朱谅两手一摊,摇头惋惜

  方才说的热火朝天,结果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刘家哥俩自然不依,刘七脾气
暴躁,率先喝道:「你小子成心拿我们哥俩戏耍不是,文安地界上还有谁能从你
面前抢人?」

  「可那人偏就不是文安地面上的啊,京师里来的大人物,小弟我招惹不起。
」朱谅满脸委屈。

  刘六性子持重,疑惑道:「究竟是什么人?」

  朱谅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皇帝面前的红人,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
。」

  「锦衣卫?!」刘六刘七勃然变色。

  「六哥七哥,这是怎么了?」二人突然变作那副吃人的神情,朱谅也唬了一
跳。

  「朱老弟你不晓得,这次弟兄们栽在京师,那牵头的便是锦衣卫的鹰犬,我
们兄弟也是侥幸,才没被圈在里头……」刘六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惊道:「难不
成那姓丁的是奔我们兄弟来的?」

  「这……二位哥哥多虑了吧,那姓丁的是代天子来给陆家过世的太安人封赠
旌表的,带的人手也不多,可不像是有备而来。」朱谅有句心里话还没说,就凭
你们平日打家劫舍的几块料,也值当朝廷派个二品大员亲自来拿。

  「陆家?可是城南那个陆秀才家?」刘七探询问道,他们几个都是本乡本土
的,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从不在霸州本地犯案,但对当地缙绅富户还是了如指
掌。

  「可不就是他,如今人家已经是新科进士咯,知州知县的都得上赶着登门拜
会,威风得很呐!」朱谅讥诮笑道:「只不过这场功名富贵,是搭上自个儿老娘
的命才换来的……」

  听朱谅说清原委,刘六还是放心不下,「朝廷鹰犬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咱
们别在外边多逗留,赶紧回去才是正理。」

  「哟,二位哥哥尽可安心,小弟也不是白拿几位银子的,文安地面上有何风
吹草动,都逃不掉兄弟眼线,姓丁的那群人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县城,这时候怕是
都过了会通河了,碍不着您二位的事。」

  尽管朱谅极力安抚,刘家兄弟却早成了惊弓之鸟,别听他二人说得满不在乎
,可深知但凡落在官府手里,凭兄弟俩积年案底,基本就没个活路了,为求万全
,还是缩回张茂那所大宅才算稳妥。

  朱谅再三挽留不住,只好送二人出了雅间,却见楼下酒店门前伙计正与一男
一女二人纠缠争执。

  那五十余岁的干瘦老者不停作揖苦苦哀求,另一个女子垂首躲在他身后,而
那店小二举目望天,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气模样,不时戟指呵斥几声,那老者唯唯
诺诺点头,只是不肯离去。

  「他奶奶的,你们这家破店整日里没个消停时候,是不是他娘不想开啦!」
今日酒兴未尽,朱谅心里本就不痛快,见店门前又有人吵闹,更是无名火起,回
手抄起一个酒盏冲着那几人就丢了过去。

  那店小二干的就是耳听八方的营生,手疾眼快,匆忙向后一跳,让过了飞来
酒盏,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酒盏撞在门廊柱上摔个粉碎,破碎瓷片四下横
飞,其中一片不偏不倚从那瘦老头额头划过,那老者「哎呀」一声惨呼,手捂额
头,鲜血不停从指缝间流出。

  「爹,您无恙吧?!」那女子慌忙扶住老者,抬眸愤愤看向楼上那霸道行凶
之人。

  朱谅轻咦一声,自上俯视,只见那女子年约花信,一张鹅蛋脸儿生得又白又
嫩,好像风都能刮破咯,再看那小巧鼻梁儿,樱桃小口,还有那双含悲带愤幽幽
怨怨的水汪汪大眼睛……

  「千户大人对不住,扰了您老酒兴,小的这就打发这两个要饭的走人!」小
二连连打躬请罪,扰醒了发呆的三人。

  「且等等,究竟怎么回事?」朱谅喝问道。

  「这父女俩是外乡过路的,想着在店里卖唱讨几天营生,昨儿掌柜的发善心
结果惹出了一堆麻烦,小的哪还敢再留人啊!」伙计诉苦道。

  「是小老儿不是,给店家添麻烦了,我父女二人这便走。」瘦老头捂着额头
伤口,领着女儿便要离开。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啦,你个老悖晦,若是早听了我的,何至挨这一
下子……」店伙计连推带搡地哄人。

  「站住!」朱谅大声喝道。

  「等等,回来回来。」店小二又兜头将父女二人拦住。

  「我说六哥、七哥,要不咱们再喝上几杯听个曲儿?」朱谅转头笑道。

  刘六、刘七呵呵一笑,齐声乐道:「喝!!」

  ***    ***    ***    ***

  张茂宅第果然修得宽大崔巍,两扇乌漆大门,周围一圈高高粉墙,大门两侧
的一对石狮子龇牙咧嘴,好像随时要择人而噬,令人望之却步。

  许浦低眉顺眼,亦步亦趋跟在朱谅等人身后进了大门,偷眼观瞧,只见四面
重檐复槛,除了沿途灯火,更多屋宇都隐藏在黑暗夜色之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
少人潜在暗中窥伺。

  心中忐忑,许浦放慢了脚步,贴近一身女装的白少川身侧,低声道:「白大
人,张茂这宅邸好古怪,并非是对称的寻常宅院格局,要摸清怕是不易。」

  白少川眼皮微抬,警觉地扫视四周,见并无异样才轻声道:「少说话,多用
心。」

  「我说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呐,快些跟上!」朱谅那破锣嗓子又叫了起来。

  「小老儿腿脚不灵便,跟不上大爷脚步,让闺女搀扶着些,大老爷您恕罪啊
!」许浦抬起头来,满脸朴实憨笑。

  朱谅低声咒骂了一句,不得已放慢了脚步,许浦等人趁机用心记忆沿途路径

  穿庭过院,一路曲折,过了一个拐角,又进了一处大庭院,一座大厅堂在惨
白月光下显出巨兽般的的朦胧轮廓,里面灯火较之别处明亮许多。

  「该是到了。」白少川暗道。

  ***    ***    ***    ***

  张茂眉峰紧锁,靠在一张宽大太师椅上,面上尽是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中途接到金莲使者传来噩耗,大行堂潜伏京中的教众遭了朝廷算计,数百弟
子近乎被一网打尽,这一次非但教主谋划大计前功尽弃,更是让整个大行堂伤筋
动骨,没个三五载恢复不了元气,还不知总坛那边有何责罚降下,张茂这几日真
是食不甘味,寝不安眠。

  「此次不独堂中弟子损失颇重,河北绿林各路朋友也被擒许多,除了随堂主
在外的刘家兄弟众人外,也仅有邢老虎等寥寥数人全身而退。」白莲教大行堂弟
子「黑面猿」王本立在堂下据实回报。

  「另外……」王本欲言又止。

  「有什么照实说就是。」张茂微微皱眉,有道是虱子多了不咬,他如今还怕
听到坏消息么。

  王本偷觑张茂脸色,吞吞吐吐道:「那些人留在霸州左近的亲朋故旧纷纷要
向咱们讨个说法,言说……说平日里在道上做惯营生也未曾失过手,怎地一听堂
主号令到了京城,还没出手就都栽了,怀疑……有人与官府勾结做局等等……」

  「哼!」张茂一声冷哼,掌心用力,「咔—」,坚实的花梨木扶手间现出一
道裂纹,直通椅背。

  「往日大秤分金之时也未见他们如此惦挂朋友,今时今日倒想起为人讨公道
来了,真是义气深重啊!」张茂冷笑不已。

  「那些人不过是听闻刘家兄弟在京师周边的买卖中发了笔横财,眼红罢了,
堂主不必放在心上。」王本劝道。

  「告诉他们,我张某人不是吃独食的,该有的好处少不了他们,让他们管好
自己的鸟嘴,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点他的天灯!」张茂目光冷厉,王本躬身听
命。

  张茂仰头枕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本想着这一次破釜沉舟,无论成与不成
,都能将河北绿林与圣教大业绑在一起,不想功亏一篑,还要继续和这些草莽中
人周旋,唉!」

  王本拧眉思索道:「顾家以往做寿不乏绿林豪客往庆道贺,怎地偏偏这一次
出了娄子,还闹出如许阵仗,莫不是……京里那边出了奸细?」

  张茂摆摆手,「金莲使者行事素来谨慎,若真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你我如何
还能在此安坐,想是某个环节出了岔子,教伪明朝廷嗅出了味道,你不要胡乱猜
测,坏了教中和气。」

  王本颔首,「堂主教训的是。」

  张茂深吸口气,沉吟道:「比起京里那面,本座更担心的是县里忽然出现的
那拨锦衣卫……」

  「堂主的意思……丁寿那伪明鹰犬是冲咱们来的?」

  张茂微微摇头,「据京里传来的消息,那姓丁的狗官此来单就是为了旌表陆
家亡人,从他所带人手不多这点看,他也应该不知此处是咱们的地盘,只是为何
走得如此匆忙,实在教人费解。」

  「听驿站的人说头夜里京里来了几个人,第二天一早那些锦衣卫便急着收拾
行装离去了,想来是伪明朝廷那边有事急传他回去……」王本轻蔑一笑,「那姓
丁的执掌卫事何等显贵,却为了给个吊死的寡妇颁布旌表便贸然跑出了京,真是
不知轻重!」

  「你别小看了他,邵堂主和方使者都是折在他手里,区区一二年间坏了圣教
多少大事,连咱们这一次,都栽得莫名其妙!」张茂想起这次损兵折将,就心中
发堵。

  见上峰在那里咬牙切齿,王本不敢多言,老实垂首道:「是,弟子知错。」

  「那姓丁的一行人到了什么地方了?」

  「据最新传过来的消息,那队锦衣卫已然过了苏家桥,奔涿州方向去了,」
王本宽解道:「咱们的眼线一直在后面盯着,堂主尽可放心。」

  「话虽如此,可本座就是莫名得心神不宁。」张茂扶着微微胀痛的额头,一
阵心烦意乱。

  「堂主,既然那姓丁的此番出来带的人少,不若让属下召集人手,在回京这
段路上把他给做了,也好去您一块心病,替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弟兄姐妹们报仇
。」王本手掌斜切,恶狠狠道。

  「大行堂这次伤了太多精锐骨血,临时拼凑的人未必能吃得下他们,若再被
他们循着线索追到咱们身上,可就成了打虎不着,反被虎伤咯。」 属下这个提
议让张茂顿觉意动,但一番斟酌后,还是摇头拒绝。

  「咱们可以放出风去,让那些三山五岳的人动手啊,锦衣卫这一次,可是将
这些绿林豪杰们得罪得不轻……」王本阴笑道,河北响马打家劫舍,目无王法,
在他眼中实在是最适合借来当杀人的那柄刀。

  张茂「嗤」地一笑,「别瞧那些人平日里将」义气「二字喊得震天响,其实
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让他们火中取栗,可没那么容易。」

  「让刘家兄弟出面呢?」王本犹不死心,继续道:「堂主素来厚待那二人,
对刘仲淮又有活命之恩,以他们在河北群豪中的威望,那些人总不会推搪拒绝吧
?」

  「那两人倒是会给我这个面子,不过……」张茂摇头道:「如今还不是动用
这个情分的时候。」

  王本还要劝说,厅外另一名大行堂弟子「穿肠刀」张秀快步走进,「禀堂主
,刘家兄弟及朱谅前来拜会。」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请他们进来。」张茂又叮嘱二人道:「你们也警
醒些,莫要叫错了口。」

  王本与张秀躬身称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些大行堂弟子在外人前与张茂
俱是师徒相称,早已习以为常。

  不多时,便听厅堂外响起朱谅破锣般的笑声,「张大哥,听闻您最近心情不
好,我和六哥、七哥特寻了个小娘子为您唱戏解闷!」

  张茂起身笑着出迎:「几位兄弟有心啦,快快请进来……」

  ***    ***    ***    ***

  「睡魔缠缴得慌,别恨禁持得煞。离魂随梦去,几时得好事奔人来……」白
少川曲声娇啼婉转,身段袅娜风流,一颦一笑勾人魂魄,真个纤指点云手,俊目
流清波,婀娜步生莲。

  张茂初时听朱谅等人述说,心中还不以为意,他好听杂剧南曲不假,但这些
年下来,耳朵也养得刁了,等闲优伶并不能入他的法眼,本是想着和几人应付一
下顺便套套交情,为圣教今后谋划做些准备,但等看到那卖唱女子容貌时,饶是
他平日不好女色,也不禁心神微荡,待朱唇轻启,《一枝花》的曲牌唱出时,他
立时如痴如醉,将原先算计尽数抛诸脑后。

  朱谅夸功道:「这小娘子唱得好,人长得也俊俏,兄弟几个一遇见,便想起
张大哥……」

  「嘘——」张茂不满朱谅插话扰乱,又舍不得多做斥责影响堂下唱曲,只是
嗔恼蹙眉,示意他闭嘴噤声。

  朱谅大手捂住嘴巴,与刘家哥俩会心一笑,看来这唱曲儿的人是对了张大哥
的脾胃。

  「……口儿里念,心儿里爱,合是姻缘簿上该。则为画眉的张敞风流,掷果
的潘郎稔色。」一曲唱罢,白少川整襟敛衽,向座上众人行礼。

  「好好好,」张茂连道了三声好,抚掌笑道:「感叹伤悲,入木三分,张某
枉听了几十年曲儿,今日方知过往时光俱是虚抛。」

  朱谅咧嘴笑道:「现在撞上了也不晚啊,打今儿起大哥您就天天听,把以前
的那什么虚抛的时日给追回来不就得了嘛!」

  「朱兄弟说得对,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今为张兄下凡尘,机不可失时不
再来哟……」刘六也难得掉了两句半文半白的书袋,刘七点头附和,一脸钦佩地
看着刘六,没想到自己哥哥竟然这么有学问。

  张茂离座起身,走至白少川近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川垂眸不语,许浦抢答道:「小女名玉兰。」

  「好名字,人如其名啊!」张茂哈哈大笑,目光一转,笑容倏收,冷声道:
「你呢?」

  许浦憨笑道:「小老儿姓许,贱名一个」浦「字。」

  张茂冷冷打量着许浦,凝视着他额头上隐隐渗出血迹的布巾,「你头上的伤
怎么回事?」

  朱谅一声咳嗽,许浦躬身回道:「小老儿不小心撞到了,幸好没有大碍。」

  「没错,我亲眼看见他撞上的。」朱谅指着许浦脑袋上的伤道。

  「那你的左手呢?也撞到哪里了?」张茂眼光低垂,盯向许浦藏身袖中的左
手,自始至终,许浦只用右手铃鼓合着白少川的唱腔节拍,那只左手始终没有露
出。

  「这个……」许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张茂眼眉斜挑,王本抢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许浦左臂,朝上一拗,袖口滑落
,露出光秃秃一截断腕。

  「创口平整,是被刀剑所砍。」张茂只扫了一眼,便有了定断。

  「小老儿以……以前在人家帮工,不小心被……被房梁砸断了手,因……无
钱诊……治,拖……拖得久了,最……最后被郎中给斩……斩掉……」许浦似乎
不耐疼痛,不时吸气,额头冷汗直流。

  「爹!」白少川一声悲呼,扑至许浦近前,美目中满怀悲愤瞪向张茂:「原
只说到宅中献唱,却为何贼人般审问我等,莫不以为我父女人穷可欺?!」

  张茂攒眉,轻轻挥手,王本松掌退下,许浦捂着手臂委顿坐倒,白少川眼泪
婆娑,跪在他身前低声抽泣。

  「女儿莫哭,都是爹爹没用,成了残废无计谋生,才累得你抛头露面卖唱为
生,爹爹对不起你和你那死去的娘亲啊!」许浦老泪纵横。

  这老儿虽然武艺稀松,却在蓬莱客栈与崔盈袖搭档多年,干的就是牵线搭桥
、扮猪吃虎的勾当,做起戏来声情并茂,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爹爹莫这样说,都是女儿不孝,无力奉养爹爹安享晚年。」白少川秋波垂
涕,楚楚可怜。

  「玉兰姑娘不须伤心,既然你父女二人遇见张某,便是大家有缘,自有一场
富贵相送。」一向粗豪示人的张茂难得柔声细语。

  许浦喜形于色,在「女儿」搀扶下站起身来,不住作揖道谢:「几位大爷肯
赏脸多点上几回曲儿,我父女二人感激不尽。」

  在许浦想来,只要张茂等人还听不厌,他们便有更多机会摸清张家布置,没
想张茂却摇了摇头,「听曲儿么,多咱都可以,可玉兰姑娘这等唱曲儿的人,却
是可遇而不可求,张某有意将姑娘收入房中……」

  许浦二人尽皆变色,张茂继续道:「如此一来,姑娘可免去在外风霜奔波之
苦,你父女二人余生也尽可衣食无忧,岂不是好?」

  朱谅鼓掌大笑,「张大哥的主意就是好,两全其美,人在自家房里,想什么
时候听曲就什么时候听,想怎么听就怎么听,嘿嘿……」

  没空理会朱谅猥琐淫笑,许浦支支吾吾道:「这……这大爷厚……厚爱,小
女山野村姑……当……当不起啊……」

  「我说当得便当得。」张茂声音转冷,「王本,将人带进后院。」

  「慢着!」白少川突然挺身而出,凝望张茂道:「小女子虽然出身卑贱,可
也不是猫儿狗儿,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大爷问也不问一声,便一个眼神一句话将
妾身给收了,未免欺人太甚!」

  「小娘们,张大哥看上你是你们父女俩的福气,别给脸不要,敬酒不吃吃罚
酒!」刘七拍着椅子威胁叫嚷。

  朱谅的表现则更加无赖,「大爷几个今儿就欺负你啦怎么着吧?」

  张茂摇摇手,让那几人闭嘴,平心静气道:「那依姑娘之见呢?」

  「那要看大爷对妾身存的是什么心思了?」白少川平视张茂,并不闪躲,「
大爷是要贪图一时欢娱?还是要与妾身做对长久夫妻?」

  张茂轻笑,「有区别么?」

  「大爷若是要做长久夫妻,妾身虽蒲柳之姿,只要大爷不弃,亦愿尽心侍奉
,可大爷若是存心只为寻个玩物……」白少川快速退后一步,拨出鬓间竹簪对准
自己雪白秀颈,决然道:「小女子出身卑微,却不肯甘为下贱,唯有一死相抗。

  众人齐齐色变,许浦更是呼道:「女儿不可啊!」

  「好一个烈性女子!」张茂面露欣赏之色,「实不相瞒,张某刀头舔血,素
来不近女色,如今后宅空虚,自能给你一个名分。」

  白少川却不为所动,厉声道:「那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宴客拜堂,一样
都不能少!」

  「操,小娘们得寸进尺!」刘家兄弟和朱谅都跳了起来,「当自己是什么货
色?」

  白少川默不作声,晶亮双眸死盯着张茂面庞,手上微微用力,尖锐簪尖在修
长粉颈上抵出一粒鲜红血珠。

  张茂负手一笑,「好,好得很。」身形倏地一晃,消失不见,只听一声娇呼
,白少川娇躯委地,张茂气定神闲,伫立原处,好似从未动过,手中正拿着白少
川那支竹簪把玩。

  「这等劣物如何配得上姑娘角色。」张茂手指微一用力,竹簪立时断成两段

  白少川微蜷于地,明亮双眸中尽是愤然决绝,「小女子要一心寻死,有没有
那件东西俱是一样。」

  「不必费心了,」张茂将断簪随手一丢,「你说的,我应了。」

  ***    ***    ***    ***

  「不行,我不答应!!」

  丁寿跳着脚喊道:「不是说好了只是打探路径么,怎么还要入洞房啊!?」

  「缇帅轻声,小心隔墙有耳!」甯杲揪着心良言苦劝。

  「客栈这几间房不都被咱们提前定下来了么,有个屁耳!」丁大人可不给人
留面子,转头喷了甯杲一脸吐沫星子,外间有六扇门的高手放风,他们若是连张
茂安排盯梢的眼线都发现不了,那也就不要想着打人家主意了。

  「之前商定的不是让你与戴姑娘回返京城的么,若教贼人发现你们潜回,少
不得要心生疑窦,另生波折。」白少川仍旧荆钗布裙的女人打扮,却是男人般扶
膝端坐,看起来不伦不类。

  「我在河对面渡口离的队,下游行了十几里重新渡河,他们上哪儿发现去!
杨校若是连掩人耳目这点事都干不好,爷们真是瞎了眼了!」丁寿瞅着白少川眼
神不善,怨气满腹道:「擒贼的功总不能教你一人得了去。」

  盘坐在角落里玩笛子的戴若水见白少川瞥向自己,一指丁寿,理所当然道:
「莫看我,他在哪儿,我去哪儿。」

  唉,还指望这丫头能看住他,看来白费心了,白少川只觉心累,轻揉眉心,
徐徐解释道:「张茂那宅子比我等想得要复杂,仅靠入内弹唱侑酒怕是不易摸清
内情,有了结亲这个由头,探查起来会更方便些。」

  「所以你就想着问名、纳吉,把六礼儿走个全套?还真是不嫌麻烦!」丁寿
翻开庚帖,嗤笑一声:「许玉兰?哪个天打雷劈的家伙想出的好名字?」

  白少川吁出一口浊气,耐着性子道:「不止为了探查张宅内情,还是拖延时
间,甯侍御,三日时间可够你将人手调齐?」

  「足够足够,多谢白公子。」想到擒拿盗魁全功在即,甯杲是满心欢喜,转
眼瞟见丁寿冰冷的眼神,又急忙讪讪收起笑容。

  白少川微微颔首:「张茂既为河北贼首,他办喜事,近便强贼必然也要给个
面子前来道贺,那些劫走康翰林财物的贼人定要留在府中,趁此机会,正好里应
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何必那般麻烦,既然不放心本地官军,丁某即刻密调锦衣卫乔装改扮星夜
驰援,三日时间也尽够了,届时直接将文安城都给它团团围住,我就不信张茂那
伙人能飞上天去!」丁寿大剌剌地敲敲桌子,居高临下看着白少川的眼神满是戏
谑,「你就死了嫁人的心吧!」

  白少川淡淡道:「且不说锦衣卫大举调动会不会走漏风声,白某记得前次贵
衙盗用官印一案,还未揪出人犯,丁大人何以对贵属有这般信心?」

  「你……」打人不打脸,白少川这是当着人面抽自己耳刮子啊,丁寿立即涨
红了脸便要发作。

  戴若水「蹭」地从椅上跃起,玉笛遥指白少川,大有同仇敌忾之意。

  「丁大人、白公子,休要伤了自己人的和气,大家以和为贵!」这贼人还没
影儿,己方却要起内讧,甯杲都快哭出来了。

  白少川面无波澜,轻声道:「甯侍御,白某想与丁兄单独谈谈。」

  「下官告退。」白少川无官无职,却是刘瑾心腹近侍,甯杲不敢违逆,欠身
一礼,乖乖退出房去。

  丁寿瞪着白少川,「若水,你先出去。」

  「嗯?」戴若水微微一怔,旋即点头,「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

  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白少川为丁寿斟上一杯茶,「请茶。」

  丁寿负气「哼」了一声,没动杯盏一下,却还是老实入座。

  白少川举着茶盏凑近唇边,将饮未饮,「你执意不让我进张宅,是忧心我出
事?还是担心我抢功?」

  丁寿没好气道:「有区别吗?」

  「有。」白少川回答得直截了当。

  丁寿吸了吸鼻子,犹豫道:「那就算怕你出事吧?」

  白少川莞尔,配上他此时女装,当真百媚横生,「你今天说话很是中听。」

  「丁某好话多着呢,但你也得有命才能听到。」丁寿白了他一眼,「听老许
说张宅之内暗藏凶险,你只身一人深入后宅,孤立无援,当心做了鬼都无人给你
收尸。」

  对丁寿的危言恐吓白少川并不在意,歪头问道:「我送你的软香扇坠呢?」

  「啊?!」丁寿瞬间傻眼,那东西早被他当暗器扔在秦淮河了,怎么这时候
白老三翻起旧账来了。

  ***    ***    ***    ***

  天已入夜,张茂宅第灯彩高悬,五色斑驳,里间隐隐传出丝竹管弦之声,贺
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甯杲改换官服,隐身附近小巷深处,遥遥望着喧嚣张宅不时冷笑,且让贼子
得意片刻,今夜便是尔等死期。

  杨虎凑前低声道:「禀大人,各路人马已然部属到位,只待大人令下。」

  「好,各自小心戒备,此时起封锁周边,凡有接近贼巢三十丈内者,先行锁
拿看押,敢有拒捕者以从贼论处,就地格杀。」甯杲凶相毕露,杀气凛然,丝毫
不见饱读诗书的儒雅气度。

  杨虎领命退下,甯杲转首望向一旁面沉似水的丁寿,拱手笑道:「此番下官
若得一举而竟全功,缇帅与白公子俱功不可没,卑职感激不尽,先行谢过。」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甯侍御,可以动手了吧?」丁寿望着张宅灯火,冷冷
问道。

  「这个……」甯杲抬头看看天色,苦笑道:「总要再候上片刻,待那些贼人
酒意正酣,得意忘形之时发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间是侍御主持,旁的话丁某不再多说,只有一句良言奉告,」丁寿转过
头来,凝视甯杲一字一顿道:「倘我家白老三有个什么闪失,侍御便是擒了张茂
,丁某人也会让你满门老小一同陪葬!!」

  ***    ***    ***    ***

  洞房之中,清幽寂静,唯有高烧花烛偶尔爆发出的一两声脆响。

  白少川身穿大红喜服,凤冠霞帔,面罩红巾,独自一人默默坐在床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白少川心中逐渐焦躁,不自觉如男子习惯般地两腿分张
,修长莹白的一双手掌甫一触及膝盖,霍然警省,张皇并拢双腿,学着女子仪态
侧身垂坐,匆忙样子颇有几分狼狈。

  「丁南山,你最好与我如期而至,否则……定要你的好看。」

  白少川银牙暗咬,心头正自发狠,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个人跨步走了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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