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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八章 携花伴柳 捕风捉影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7-24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八章 携花伴柳 捕风捉影   盛夏时节烈日如炽,即使马车里放着数只水盆,盆中水面上还浮着冰块,车厢里仍有些气闷。幸好车厢足够宽大,倒不觉得热。   林锦儿出行在吴府就是十足十的
            第八章 携花伴柳 捕风捉影

  盛夏时节烈日如炽,即使马车里放着数只水盆,盆中水面上还浮着冰块,车
厢里仍有些气闷。幸好车厢足够宽大,倒不觉得热。

  林锦儿出行在吴府就是十足十的大事。昆仑山一役,大多前辈耆宿血洒山岗
为门派尽忠,所余者不过朱泊,陆菲嫣,林锦儿三人而已。

  朱泊天性乐观加上年事已高,一门心思放在为昆仑派重修典籍上,他又嗜酒
如命,但有感怀伤神时,一醉便解千愁。陆菲嫣有吴征陪伴,又有爱女顾盼在旁,
三人相互鼓励,相互慰籍,足可面对一切困境。唯独林锦儿痛失先夫,她苦恋奚
半楼十余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多年,尚且恩爱甚笃之际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便天
人永隔。吴府虽有亲如姐妹的陆菲嫣,究竟不是亲姐妹,视同己出的吴征,究竟
也没有血脉之亲,这些都不足以抚慰她痛失爱侣的打击。

  如果没有那一封书信,很难想象林锦儿能撑得下去。吴征不知道多少次暗暗
庆幸陆菲嫣带回来的书信,想来奚半楼对年幼许多的妻子也知之甚深,昆仑流的
血泪已够多,林锦儿就算苟延残喘着,将来还或有转机,先保住一条性命总比直
接了却残生的强。

  所以林锦儿想去一趟烟波山,祝雅瞳立刻一人担下吴府的职责,让她能一尝
心愿。当年念子成狂,于是对吴征称林锦儿是待他最好犹如生母一言暴跳如雷,
在长安见面时借机扇了她一巴掌发泄怨气。其实那一掌也不全为泄愤,彼时林锦
儿与栾采晴争锋相对,栾采晴也在盛怒之间,林锦儿当时并无官面身份,最多算
是随从,栾采晴非要取她性命的话,两国利益当头,谁也不好深究。祝雅瞳的这
一巴掌,算是给了栾采晴一个交代。她既然插了手,栾采晴也得卖个面子,林锦
儿的命就此保了下来。

  此后祝雅瞳向来对林锦儿礼敬有加,便是感念她无微不至照料吴征长大的恩
惠,特别吴征强要修习【道理诀】被师门重罚,林锦儿待他始终如一,这份无视
贵贱的关爱之情更是珍贵而真诚。——比起当年还懵懂无知的顾盼,心中有气又
深陷泥塘自顾不暇的陆菲嫣。在吴征离开昆仑山之前,林锦儿的的确确当得上待
吴征最好的人。

  祝雅瞳感恩戴德,吴征侍其如母,林锦儿虽几乎不路面,在吴府的地位超然
于一切之上。她要出趟门,就是足以惊动吴征修行的大事。

  马车从外看去除了大之外并无特别,拉车的两匹马儿也是普通的坐骑。赶车
的小厮皮肤蜡黄,偶尔抖一抖缰绳,看上去心不在焉,像个普通大户人家出行。
这一路他们不愿惹上是非,十足低调。

  坐在小厮身边的仆妇面貌平常,倚在车厢门边似乎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倒
是掩不住那股娴静温柔的气质。小厮是吴征易了容,仆妇自是陆菲嫣了。车厢里
坐着林锦儿与顾盼,一路上几乎也不抛头露面。

  「师娘不肯下车,等到了青苏城,无论如何要她下来走走,去护国寺里上上
香,许个愿也是好的。」吴征传音入密,悄然对陆菲嫣道。

  「只有那里她才肯去。」陆菲嫣虽是易容,笑起来仍难掩妩媚之气。她见吴
征两眼放光,顿觉不妥,忙又收敛了容颜面无神情:「晚间我去与她说说祝夫人
昔年的故事,叫她到时没得推脱。」

  「甚好。」吴征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在成都的时候,你旧伤刚有好
转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不知道现下打不打得过。」

  那一段无忧无虑,与世隔绝般的时光是两人间甜蜜的回忆,铭刻心间永生无
法忘怀。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两人会阴差阳错地走到一起?谁又能料得到可
以在府院里开诚布公,堂而皇之,连林锦儿对此也毫无异议,只有替师姐开心。

  陆菲嫣心中娇羞,淡淡道:「我从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一问一答,含义隽永。既说武功,也说床笫间的旖旎风流。

  马车嘚嘚哒哒,看看离了城邦转入山间小路,人烟渐稀。车厢门帘掀开,露
出个小小的俏脸来。

  「嘻嘻,娘,我们换一下。这里没有人看见。」在车厢里闷了许久,顾盼早
就坐不住,每逢行到山间小路都要出来透透风。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似乎
甚是心急,又甚是期待。

  「好。」陆菲嫣款款起身,摸了摸爱女的头发叮嘱道:「小心些,万一被人
看见了传出行踪去不好。」

  「有你们在,哪还用我操心被人看见。」顾盼蹦着在吴征身边坐下,一把挽
住他的臂弯。

  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接连不断,时光飞也一样地溜走,其实回望从前也不过短
短两三年。昆仑山上的两小无猜,转眼间一个历经磨难已肩担天下,一个也不再
是懵懂少女。两人再也没能像从前可以相伴坐在山崖前看云起云落,一个说着稀
奇古怪的故事,一个听得津津有味。待倦了饿了,少女还能等着一顿可口的美餐
大快朵颐。这番出行对顾盼而言,分外兴奋,也分外地珍惜。

  「这丫头~ 」陆菲嫣笑着数落一句,自行去陪伴林锦儿。

  娘亲拉上了门帘,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两人。顾盼大喇喇靠在吴征肩头,满
足地深深吸了口气。花草的芬芳弥漫山间,夏日的烈阳虽有些刺眼,看起来同样
可爱。抚过背脊揽在腰际的大手更是温暖,顾盼和上双眸,嘴角间笑意甜甜。

  「听说门派被盼儿打点得井井有条,志杰还拍着胸给我保证,等我回去了一
定认不出来。」

  「那是当然。」顾盼一挺胸,得意道:「人家全副心血都洒了出去,哪有不
成的道理。」

  顿了顿,小姑娘又道:「小时候听的故事,想不到一件一件都能用得上,好
些依样画葫芦都行。娘还常常来信指点,若是这样我都做不好,那还得了。倒是
大师兄当年就想到了这些?」

  「都是先人的智慧,我也是依样画葫芦。」吴征笑着,又摇头叹息着什么道:
「盼儿真的长大咯。」

  腰际的大手紧了紧,将少女搂得更紧。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马蹄顿在石子路
上的嘚嘚哒哒声,仿佛在感叹时光易逝。

  「你还知道盼儿长大了……」片刻后少女幽幽道:「大师兄,盼儿要问个问
题。」

  「我当然知道,从小就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吴征心中一紧,正色道:
「你说。」

  「大师兄到底将盼儿当做妹妹呢,还是打从心底喜欢盼儿?」顾盼亦肃容道:
「这两样是不同的,你知道。」

  「能不能两样都有?」

  「为什么叫两样都有?我不知道能不能。」

  「当然能了。」

  「为什么当然能?」

  「因为我就是这样啊。」吴征咧嘴一笑,将顾盼抱起放在双腿间道:「从盼
儿出生,我就陪着你。那时候总不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情爱之事吧?就是我最疼
爱的妹妹。长大之后才有情愫渐生,盼儿那么可爱招人喜欢,我怎能不心动?嘿
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盼儿我是娶定了,谁敢来抢,老子打破他的头!」

  「嘻嘻!」顾盼大乐,两人虽早知对方情意,还是第一回亲口说了出来。吴
征不仅说得有趣,还都是真心实意,每一样都大合少女的喜好,顾盼喜不自胜。
少女初尝情爱滋味,竟生起不枉多年一片真心,老怀大慰之感:「那,人家还有
一个问题。」

  「你说,从小到大盼儿数之不尽的问题,师兄哪一个没回答。」

  顾盼定了定神,从偎依的胸膛前起身,大眼睛眨了又眨,面露绯红之色凑在
吴征耳边,轻若无声般问道:「那……为什么一直到了现在,师兄还没有要了人
家?莫不是盼儿有什么地方不好,入不得师兄的眼?还是师兄美色见得多了,看
不上盼儿姿色平庸?」

  小小的脸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灵光四射仿佛会说话。此刻这对明眸微眯,
像一轮满月被从中劈开分置鼻梁两侧,眼角微微上翘,媚光四射。饱满的天庭,
两道清眉微微蹙起。额心那一段长眉锐利如锋,向两侧延展时却像大师手中的狼
毫轻提一划,至额角渐渐变淡,大有随意又浑然天成的美观。皱着的瑶鼻挺拔笔
直,多肉又不显半分累赘的鼻头两旁,鼻翼圆巧可爱,弧线优美。顾盼心中有不
满,少女气鼓鼓时撅着两片莹润丰满的香唇。虽不是女子的樱桃小口,但线条利
落,深深的唇角时时上翘着,让整张脸蛋连生气都笑意妍妍,说不出的诱人。

  顾盼完全继承了陆菲嫣的媚骨天成,但又有少女的青春娇俏,这份即使吴府
上下也独有的风情动人心魄。吴征忙合上了眼平定好了心绪,才敢睁眼凝神道:
「盼儿若还姿色平庸,世上还有好看的人么?」

  「哼。」少女双眉一扬,大有果然如此的得意,却不依不饶地悄声问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有意无意就躲着人,小时候还罢了,后来连……连亲人家一
下都不敢。」

  吴征拨开她额间垂落的长发,苦着脸道:「说对了,就是因为我怕你,我不
敢。」

  「嘻嘻,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在情郎身边的少女,心情总是特别容易舒朗
开怀,顾盼笑了笑问道:「什么叫做不敢?」

  「因为师兄待你独一份,和旁人都不同,除了爱之外,还疼。」吴征点了点
少女的鼻尖道:「我们人是万物灵长,也脱不开从小到大徐徐缓进,从外到里都
是一样。骨骼慢慢生长,人也慢慢长大,再到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是如此。女孩
儿再美再诱人,总要慢慢长大。」

  「我不小了,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连娃儿都有了,放在外头,盼儿都要成
老姑娘。」

  「可是盼儿有没有算过,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生娃娃时连命都丢了?」

  「这……时有听闻。」

  「那就是了。」吴征长舒了一口气道:「常人到了十八岁身体骨骼才算初成,
尤其女子到了这个年纪,生养娃娃才能少受伤害。师兄就是太爱你,舍不得伤你,
才时时要躲着你。你不会以为师兄……没半点想法吧?你不会吃了我,我还想吃
了你!」

  「嘻嘻,原来是这样。」顾盼似懂非懂,但吴征的关爱之心拳拳还是全然能
感知,她半仰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晃过神问道:「人家到十八岁就长成了么?」

  吴征一愕,又苦笑了一下道:「不想骗你,实话实说,盼儿自幼习武又有…
…这个这个,天生又有好根基,比起寻常人家应该快得多……」

  心结打开,吴征也心绪平缓,大胆地看向少女胸前鼓囊囊的山峦。热辣辣的
目光让顾盼觉得被目光盯住的地方一阵发烫,胸脯不由自主地一缩。少女面上飞
起两朵红云,忽然想到方才的话题太过大胆,车厢里还坐着母亲,语声虽轻,以
陆菲嫣的内力未必就不能听了去,一时有些慌乱。可是情郎的怀抱太过温暖,即
使在炎夏里极易出汗也舍不得离开。

  少女赶忙躲进吴征怀里,借着螓首遮挡他的目光。念及情郎夸赞自己长得快
个中涵义,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马车迤逦而行,转过山路离青苏城又近了一步。前方俱是官道大路,顾盼不
适合再抛头露面,又躲回车厢里,换了陆菲嫣在门口【伺候】。母女俩交换时,
陆菲嫣白了吴征一眼,原本气势甚足,但一想此事实在不妙,又游移着目光躲了
过去。

  离青苏城百余里,眼见天色晚时就能到达,前方的山村已隐隐现了轮廓。四
人行了大半日腹中饥饿,正准备去村中稍事歇息。

  吴征与陆菲嫣一同起身蹙着眉头远远眺望。午间时分,百余户人口的大山村
里不见炊烟。只见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一个个行得甚急。村口的空地里,还有大
片的人群聚集。二人对视一眼,驾着马车缓缓向山村行去。

  平静的小山村还从未如此热闹过。戴着高帽的官差来来往往,挨家挨户地叩
响门扉,再入内细细地搜查。这里大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老实本分,知根
知底,数十官差气势汹汹地到来着实让不少村民吓破了胆。

  马车靠近之后,吴征看一名捕头搬了张半旧的木桌权作公案,面前摆了大批
物品,大体是些略微贵重之物。捕头正细细地查问这些物品的来龙去脉,状似查
案。吴征与陆菲嫣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他们低调出行不愿多事,既有公差
办案更不能露出行藏,遂抖了抖缰绳,催促马车向前行去。

  忽然一阵童音哭声响起:「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

  「走。去和捕头交代清楚!小孩,公差办案你莫要多事,案情紧急,若再阻
挠,连你也一块儿捉了去!」一名领头的官差扯着个肌肤黝黑的汉子,一手分开
哭闹拉扯的孩童。官差算是好脾气没有又打又骂,但孩童不肯放手,他焦急之下
使力重了些,将孩童一把推倒在地。

  那孩童虽在哭闹,倒也硬气,摔在地上不轻也不呼疼,咬着牙跳了起来抹把
眼泪,又扑上去死死扯着公差不放。

  「你……气死我了……」官差大怒,索性一把提起孩童,押着那名汉子一同
向村口走去。

  吴征眼一眯,顾盼也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眨着眼睛辨认片刻道:「是他……」

  「嗯,我们去看看,莫要轻举妄动。」吴征止了马车,回头向车厢内道:
「师娘,这两人与弟子有一面之缘,弟子去看看究竟。」

  「快去吧。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我自在此不妨。」

  「是。」

  顾盼戴了片斗笠,以纱帘遮住面容,吴征与陆菲嫣自后相随,三人悄悄来到
人群周围。此时空地上一团杂乱,围观者都在看公差办案,一时倒无人注意到他
们。

  「大人,在此人家里搜出大银一锭,人与物均已带到。」押着汉子与孩童的
官差向捕头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摆在公案上,指着汉子与孩童道。

  「咝……」人群与捕头一同发出倒抽凉气之声。这锭大银足有五十两重,且
色泽银亮发光,质地极好。捕头拿起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余两重。山村人家,若
是省吃俭用倒也能存得下这笔家财。但这锭银子一看就是官银熔铸所制,岂会流
到普通人家里来。官差捉了两人,完全合情合理。

  「你叫什么?」

  「小……小人……杨李……」

  「这锭银子,你从何而得?」

  「是……是……是贵人打赏的……」

  「贵人?哪位贵人?你可知姓甚名谁?又是何故打赏给你?」捕头的眉头越
粗越深,狐疑更甚,额头的汗珠却不自禁滴了下来,似乎十分紧张。

  「是在……是在……」杨李又惊又惧,本就不善言辞,在捕头威严的目光下
更是心惊胆战,吞吞吐吐,明明满腹言语,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在野山坡岸边,爹爹与我一同打鱼时遇见的贵人。他们买了几尾鲜鱼,
便打赏了这锭银子给我家。」那小孩虽在哭闹,倒不惧怕,口齿清晰三言两语将
事情说了个清楚。

  「买了几尾鲜鱼?」捕头将信将疑。若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游,心情好时
打赏些倒也不奇怪,但要说有什么贵人会亲自去找船夫买鱼,还随手赏了块大银
子……还有贵人出门游玩不带仆从的吗?哪有这样的贵人?他想了想又道:「你
等可知几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贵人的事情……小人……小人又怎敢多问……」杨李叫苦不迭,口齿又笨
拙,更加说不清了。孩童赶忙接道:「一位公子带着他的夫人们来买鱼,不知姓
名。他们每个人都好看,爹爹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更好看的人。」

  「这……」语焉不详,难定身份。捕头又掂了掂手中银锭,摇了摇头。

  人群中顾盼刚欲迈步,就觉身后吴征扯住了衣袖,声音传来道:「不急,再
看一看。」

  「唉……杨才,不是本捕头不分青红皂白要拿你。好叫你知道,近来青苏城
左近连出十二起命案,凶徒手段残忍,来往客商与城中百姓死伤三十余人,更有
多名妇女受辱。受害者无一不是财失人亡,这锭大银你说不清来路,本捕头不得
不将你提回府衙,等太守大人亲自审问发落。若的确与你无干,自会还你清誉,
若与你有关或是包庇案犯,严惩不饶!」

  「大人且慢。」

  杨李面如死灰萎顿在地,身形颤抖着不知所措,还是那孩童哭着向前扑腾一
声跪倒哀求道:「大人,爹爹年事已高吃不得苦,求大人网开一面,我愿代父前
往,等待太守大人审问。」

  这一下顾盼也暗暗点头,向吴征低声道:「这孩子真不错。」

  「杨文达!」吴征也低声道:「在山村里能有这般胆色孝心,说话还有条理,
很不错。」

  除了府上的夫人,吴征极少称赞谁。何况他眼下武功大成,身份地位都已不
同,说出来的话分量也自不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捕头面露为难不忍之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孩
子一片孝心,但是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法外开恩。你也莫要担心,若你们安分守
己,自然不会有人冤枉你爹爹。」

  「大人说的是,那恳请大人,将我一同带去。家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在青
苏城里互相也有照应。」孩童遭逢变故心思清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善言辞,
父子携手渡过难关才是正解。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且一同前去。」

  吴征微微一笑,朝顾盼与陆菲嫣打了个手势,悄悄退出人群回到马车上。顾
盼口齿灵便,先向林锦儿说明了与杨家父子认识的经过,愤愤不平道:「小姑奶
奶打赏的银子,凭他们几个捕快也敢质疑?若不是大师兄拦着,定要他们好看。」

  「好啦,别闹。」陆菲嫣宠溺地一点顾盼额头笑骂道:「还装?」

  「嘻嘻,人家知道大师兄成心想看看这个杨文达啦,说着玩儿的。」顾盼吐
了吐舌头,目视吴征,看他若有所思遂闭了嘴不再打扰。

  「青苏城连连发生命案,这些捕快焦头烂额,都查到百里之外的村子里头来,
倒有些意思。」吴征思虑周全后向林锦儿道:「师娘,我们此行必经青苏城。弟
子原本有意请师娘去护国寺进香,看来这一趟咱们非走不可。若碰见什么蟊贼作
乱,也好顺手料理。」

  「师娘看你有些喜爱那个杨文达?」林锦儿虽心急,但既遇上了事,她更爱
看看吴征的表现。说来自吴征下山之后屡有惊人之举,林锦儿几乎都不在他身边,
颇有遗憾。

  「春季第一回见他,就觉得这个孩子聪明伶俐,手脚还勤快。方才见他愿代
父受苦,思虑也还周祥,这等品格聪慧都不容易,就想着帮衬他一把。去了青苏
城之后若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就要请顾仙子高抬贵手,破格将他收入昆仑大学堂
门墙里,莫要浪费了一个人才。」

  昆仑大学堂广招学子举国皆知,具体都由戴志杰主持。但顾盼身份特殊,真
正能拍板的还是她。林锦儿见他们如此说,也有心看看一名颇具潜力的弟子如此
加入昆仑大学堂,遂点头道:「都听征儿的安排。」

  「好,走,我们远远地跟着青苏城的捕快,到了城里再说。」

  百余里的路程,走得并不太平。一路上共计七处地方都被围了起来,有捕快
日夜守护无手令不得靠近,吴征料想是命案现场。他与陆菲嫣也不着急,只不远
不近地跟着捕快队伍进了青苏城。待亲眼见了杨家父子进了太守府,又探听得近
来的嫌疑人等全都暂且收监看管起来,并非是做案犯对待,这才去有间客栈住下。

  张圣杰在长安为质子时混迹于市井,最知民间疾苦。回国登基之后这份初心
不改,整顿吏治时每每强调爱民如子。盛国官员上行下效,都不敢在百姓头上作
威作福,嫌犯未定罪之前也是权宜处之,吴征心中欣慰。

  吴征春游到此时的丁太守因修建昆仑大学堂与天阴门分院有功,已右迁入京
城高升,如今执掌青苏城的是新来的太守柳康平。新官上任就碰到棘手难题,柳
太守近来想必焦头烂额,嫌疑人等无一不亲自审问。吴征也知这等大案不是三五
日便能轻易得破,并不着急。

  四人一夜休憩养足精神,次日一早便陪同林锦儿先往护国寺上香。

  三女夜间共宿一间上房,陆菲嫣已将当年祝雅瞳流落江湖之后闯荡江南,又
来护国寺里许下心愿一事详详细细地说过。师姐妹俩在昆仑山时最是要好,时常
同塌而眠。吴征下山之后不久,二女也一同下山,从此再未有昆仑山上的亲如姐
妹。这一路行来,陆菲嫣每夜都陪着林锦儿同睡,着实宽慰了一番林锦儿孤寂又
煎熬的内心。

  吴征与陆菲嫣仍做仆从装扮,顾盼还用斗笠垂帘遮挡了容颜。林锦儿原本名
声不显,来盛国后更加深居简出从不露面,识得的人极少。菩萨座下心诚则灵,
她不敢遮掩面目,由三人陪同步入寺门,拜过了笑脸迎人的弥勒佛祖,便向大雄
宝殿去跪拜佛祖。

  比起上一回来时的香火鼎盛,今日的护国寺更加信徒如云。大雄宝殿朱门大
开,诵经之声源源不绝,上香的信徒俱在门外的天井里随着诵经声叩拜。不少僧
众亦在为信徒们端茶倒水,郑重其事。吴征一问之下方才知晓,一月前有西域高
原之上的番僧前来护国寺,与寺中高僧共同参详佛法。

  十日前护国寺大开寺门做水陆道场,寺中高僧与番僧轮番登坛说法,又为青
苏城百姓祈福,算得上是一件佛门盛会。

  吴征远远向大雄宝殿内看去,只见番僧在左,寺中僧人在右,俱手持念珠合
十诵经。番僧平日住在高原,凄寒清苦,不比中原风物宜人,所修的佛法也与中
原有所区别。但信徒们大多不明佛法的门门道道,只知祈福就是。在吴征看来,
倒比护国寺的高僧开坛说法时还要热闹些。吴征莫名想到: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看出些门道么?」陆菲嫣悄声问道。整个盛国对番僧没好眼色的,恐怕只
唯独吴府一家。吴征幼年居住的山村惨遭血洗,吴征险些丧命就是番僧干的好事。
韩归雁在边屯英名丧尽,也险些受辱,也是这帮番人做的恶。再联想近期青苏城
左近的命案,陆菲嫣实在忍不住心中狐疑。

  「还不知,多看看,不着急。」吴征目光左右逡巡,最终定在一名番僧身上。

  这是一名稚龄童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但番僧们团团围坐在他身边,有隐
隐以他为首之势。再看了片刻,吴征只听这童子诵经时每每开番僧之先,待他起
了头,众番僧再一同念下去。他悄声向三女道:「番僧的僧王叫做达赖,传说达
赖圆寂之后都会有转世灵童现身,那个小孩指不定便是什么转世灵童。这些番僧
敢来护国寺交流佛法,领头的那几个身份地位必然不低,但都以那个小孩为首,
我看八九不离十。」

  三女惊异于吴征的博学多闻,均默默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反正我待这帮人没什么好感。到青苏城不足一月,这里就出了一大堆事端,
要说和他们半点干系都没,我是不信。」吴征嘿嘿冷笑道:「师娘先进了香,我
们去趟太守府。」

  「就是!就算不是他们,也要寻机揍他们一顿,给韩姐姐出口恶气。」顾盼
大起同仇敌忾之心,摩拳擦掌道。

  陪同林锦儿在护国寺里诸多佛殿都上了香许了愿,四人一同前往太守府。

  正在审案,焦头烂额的柳太守接过门丁送来的金牌,只见金牌上烟波山烟云
浩渺,一只五爪金龙盘踞空中,先吓了一跳,旋即又惊又喜,像迎来了救星似地
慌忙让门丁去迎贵客到静室,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声张。这才借故稍歇溜出府
衙,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静室。

  「吴博士。救命,万万救下官一救。」柳康平一见褪去了易容的吴征,眼泪
都落了下来,赶在吴征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跪地。

  「柳太守不可。」吴征被一声【博士】叫得虚荣心爆炸,胸膛鬼使神差地一
挺颇见傲然。他眼下的武功卓绝,只轻轻一拂袍袖,柳康平便跪不下去,扶着吴
征的双臂泣不成声。

  烟波山在青苏城辖内,青苏太守便是要职。张圣杰择优而仕不敢丝毫怠慢,
特意向祝雅瞳赞过这位柳康平为人正直,性子沉稳厚重,治政有才——否则也不
可能执掌青苏之地。

  此刻柳康平双目深陷,形容萎顿疲惫,看上去已不知多少日没能合眼,憔悴
至极。一州之地出了大事,上上下下都看着他,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正束手无策
之际遇上了吴征,心中压力一瞬间再也绷不住,失控般发泄出来。待胸臆略见畅
通,才觉失态,忙拱手道:「见过陆仙子,顾仙子,这位是……」

  「是我师娘。我们赔师娘回烟波山,途中见出了事特来拜访。」

  「见过林仙子,幸会,幸会。」吴征的师娘身份尊贵,柳康平长揖到地,方
坐在四人下首抹了把汗珠泪水道:「下官惭愧,青苏城连连发生命案,百姓遭殃,
下官殚精竭虑又无计可施,至今捉拿不得真凶。吴博士到来,万万可怜青苏城苍
生百姓,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案破之后,下官自当往京城向陛下负荆请罪,一死
以谢青苏城百姓。」

  「柳太守不忙自责。」吴征拍了拍柳康平的肩头略作宽慰道:「来时路上见
柳太守麾下衙役并未气急败坏,乱拿百姓充数。事态紧迫之时还能以法论处,想
来都是柳太守之功。」

  「惭愧,惭愧。陛下爱民如子,下官不敢因私废公,更不敢欺压百姓。只是
捉拿不到案犯,终究无法给青苏百姓一个交代。」

  「那就请柳太守代为安排,我们先去看一看案发现场。不知保存是否完整,
伤亡百姓的尸身可在么?」

  「有,有,下官半点不敢怠慢。有些百姓尸身就存放在府衙!」

  「甚好,府衙的我们先去看看。」

  盛夏之际,虽有药物保存尸身,又有香料掩盖,尸臭味仍然掩不住散开。何
况临时腾出的陈尸之所里足有十余具尸体,臭不可闻。

  吴征等人都以面巾紧紧捂住口鼻,林锦儿也坚持要来,吴征不敢违抗,只得
带她一同前来。吴征揭开尸布,只见一具女尸惨不忍睹。不仅满身都是抓痕,下
体均是裂伤,一颗脑袋也被打得面目全非,想来是歹徒施暴之后再以钝器敲击脑
门,杀人灭口。

  「好毒辣。」吴征低喝一声,盖上尸布又去查看另一具尸体。

  这具男尸同样浑身是伤。比起女尸受到施暴,男尸则更似遭受残虐而死。歹
徒以此取乐并不立刻取人性命,而是钝刀子割肉,活生生将人折磨致死。

  「这人是一名镖师,武功不弱。原本是护送商队押镖,于城西六十里无人处
遭逢毒手,同行的五名镖师无一幸免。」柳康平强忍腹中不适解释道。

  吴征点了点头,顾盼接道:「五名镖师都死了?歹徒武功不弱啊……」商队
里有武功过硬的镖师,也少不了马匹,五名镖师一个都没逃出来,那便是敌手实
在太强难以幸免。

  「盼儿说得对。」吴征又揭开一张尸布问道:「这人也是镖师么?」

  「是。」

  「嗯。」吴征细看他身上的伤痕,横七竖八,但与上一具男尸的伤痕找不到
什么相似之处,显然不是一人所为。正要再查探下去,忽然吴征与陆菲嫣同时惊
疑一声:「咦?」

  这名镖师的小腹上有一道伤口,似剑伤不是剑伤,看上去比剑要宽上些许。
似刀伤又不是刀伤,伤口远没有刀刃的宽。吴征掰开伤口,只见伤人的兵器与招
式均十分奇异,伤口斜而向上。在前一名身死的镖师身上也有一道相似的创口,
当是用同一柄兵刃所伤,只是他伤在胸口。

  陆菲嫣与吴征对视一眼,骈起二指做兵刃,凌空挥舞了两下,忽然一个娉娉
婷婷地旋身,二指斜刺而上。一招使完,陆菲嫣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是。」

  她方才所使的招式并不高明。市井中泼皮打架,压着对方的头再拿着把刀子
乱捅大约就是如此。这样的招式只消习武之人都能轻易破解,断不会被连续得手。
也难为陆仙子一身武功绝顶,去使这样粗鄙的招式。更难为泼皮打架的招式,陆
仙子使来居然同样仙气飘飘,那舒展的肢体上玉乳浮凸,腰肢柔软,更是透出一
股难以抵挡的媚意来。

  「柳太守,那些番僧你查过没有?」吴征收回贪看的目光,查完了尸身离开
后问道。

  「下官正为此头疼不已,那些番僧日夜为青苏城百姓祈福,在民间声望正隆,
下官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去吧。」吴征看柳康平仍满面愁容,宽慰道:「柳太守不必担心,凡
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这几日要劳烦柳太守百忙中帮我做一件事。」

  「吴博士请吩咐。」

  「昨日捕快羁押回的嫌疑人中,有一位唤作杨李,同时羁押的还有其子杨文
达,柳太守就替我……」

  「下官明白了,吴博士请放心。」料想青苏城就在烟波山左近,这里若是事
端不平,对昆仑大学堂也不是好事。见吴征信心满满,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柳
康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些,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吴征,只得再一次长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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