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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末生】第四卷 靡月残风 第五章 种因得果

海棠书屋 2025-09-2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五章:种因得果  一抹亮银色的寒光闪过,锋锐斩断了殿顶射下的灯光。齐开阳百忙之中一缩身,刀光并未斩中肉身,可脸上却冒出一道血痕,竟已带伤。  齐开阳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好像
              第五章:种因得果

  一抹亮银色的寒光闪过,锋锐斩断了殿顶射下的灯光。齐开阳百忙之中一缩
身,刀光并未斩中肉身,可脸上却冒出一道血痕,竟已带伤。

  齐开阳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一时手忙脚乱地着地一滚,
反手去捞洛芸茵想退,却捞了个空。

  第二道寒光又至,齐开阳亡魂大冒,可一道剑光从耳旁掠过,与寒光交击之
下,各自消失。洛芸茵见齐开阳异状连连,打起十二分精神,堪堪救下齐开阳。

  「茵儿,怎地全没些礼数?」【洛湘瑶】喝叱一声,手中宝剑一抖,挥出数
道剑光。

  「为什么要对你讲礼数?」洛芸茵闪身避过,厉声喝道:「我娘亲连摸我一
下都小心翼翼,更不会拿剑指着我!齐哥哥,你被幻景骗了。」

  「我知道啊……」楚明琅刀发连绵,齐开阳被吓破了狗胆,压根不敢硬接,
抱头鼠窜地躲避。百忙之中应道:「可这刀法是真的!」

  厚背锋刃的厨刀。刀身黑沉沉的,刀锋却亮得谎言。一刀劈下,直可将光芒
斩断。齐开阳并非蠢人,且他修习的功法铮铮傲骨,不依外力,魔界里各式各样
的诱惑对他而言全无吸引。可面前幻化出的楚明琅,刀光凛凛,刀法如神,一刀
挥出直可割伤目光的锋锐与幼时记忆里一模一样。

  从小被这路刀法【虐打】到大,齐开阳是发自骨髓里的惧怕。刚交手时自己
明明已避过,偏偏脸上带了伤痕,正是十余年来反反复复出现的事实。

  十余年的修行成长,从没有赢过一次不算什么,从没有一次撑过哪怕五招。
这才是齐开阳最大的恐惧来源!

  在魔界里遇到【楚明琅】,明知是幻象或是某个天魔的幻化,明知是假,齐
开阳从小到大的【噩梦】还是无力跨过。此时楚明琅两柄厨刀在身前挽着刀花,
一道道光刃凌空飞出。

  齐开阳亡魂大冒,上一回面对此招时,密如罗网的光刃全然看不清,在修行
时居然感到死意。那一回是楚明琅后发先至,使出招式后闪在自己身前挡下了刀
光。

  今日,又有谁来挡?

  丁零当啷的脆响,洛芸茵闪在齐开阳身前。残息一缕的碎玉璇玑发出无数剑
光,将刀光磕飞。

  看清面前的是洛芸茵时,齐开阳惊得几乎叫出声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楚明
琅刀光的威力!他赶忙上前一搂少女腰肢向侧方急闪。

  刀光消失,齐开阳一呆,又抹了把脸上的伤痕。伤口被刀气不断撕裂,血迹
犹在,可为何楚明琅的刀法能被洛芸茵挡住?

  「你在干什么?」洛芸茵百忙中一回头,又急又怜地看了齐开阳一眼,道:
「摸自己脸干嘛?」

  「伤了,你小心刀刃。」

  「伤了?」洛芸茵怪道,在她的视线里,齐开阳完好如初,本待伸手去摸摸
看,可洛湘瑶与楚明琅双双攻到。

  齐开阳岂能再让少女独对强敌?他惧怕的并不是楚明琅本身,而是大姐手中
的刀光。洛芸茵挡在身前,激起了他的傲骨,亦唤醒了被惧意掩埋的勇气。——
即使是楚明琅的刀光,也没有理由让自己只知退缩。

  齐开阳身形几如虚影闪身挡住洛芸茵,手上玄功一展,金光形成一面光盾。
成片的刀光排山倒海般落下,淡蓝的剑光见缝插针,融入刀光之中。少年脸色惨
白,明知会让自己身负重伤,义无反顾。

  「坎位七寸。」

  洛芸茵的娇声从身后传来,齐开阳不假思索地侧身让开七寸方位,一道温柔
又豪烈的剑光从身后穿过。

  刀光己身,金光被热刀切牛油般劈裂,齐开阳自觉肉身仿佛被斩成了无数碎
块。可他死死咬牙,片刻间身周一暗,如坠深空。两三点小星俄而在黑暗中亮起,
五颗六颗,数十颗,正是洛芸茵展开星斗大阵,将齐开阳笼罩其间。

  温柔又豪烈的剑光搅碎了刀光,齐开阳身上一轻,连退两步倚在一个娇软的
身子上,喘息奄奄。数十小星照耀之下,被刀光划过的地方无一处不裂痛,无一
处不在喷涌着鲜血,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一滩肉泥。

  「你怎么了?」洛芸茵连运真元,几乎以一敌二,暗觉不支。见齐开阳面色
惨白地瑟瑟发抖,大感不解。

  「我撑得住。」身体被撕裂的痛楚让声音都在发颤,齐开阳勉力站定,运转
的真元从身体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活像【碎玉璇玑】的模样。

  「好端端的撑什么?」洛芸茵娇嗔一声,福至心灵,道:「你中了幻术!」

  「幻术?」

  「你好端端的,什么伤都没有!」

  齐开阳一呆。洛芸茵说自己好端端的,可身上的裂痕与剧痛却又如此真实。
齐开阳将信将疑,究竟中了幻术的是自己?还是洛芸茵?

  「你先前动摇了……」洛芸茵已明其中关窍,话音未了,楚明琅与洛湘瑶一
同发动!

  两柄厨刀刀尖斜指地面,女郎双腿交错,风一般掠近。这一招无坚不摧,齐
开阳在曲寒山时曾亲眼见过,那股绝望感至今无法忘怀。洛湘瑶升空而起,玉手
招摇,掌中仙剑在空中盘旋飞舞,眨眼间绘出一条冰龙。仙剑剑尖亮起星光,点
在冰龙两颗空洞的眼珠上。

  画龙点睛,冰龙一下子有了生命,龙威赫赫!正如洛芸茵在剑湖宫中面临宗
中长老的围剿之时。不同的是,那时暗中庇佑自己的娘亲,此刻正对自己倒戈相
向。

  「不必演戏了!」洛芸茵不陷目迷,不入幻境。周天星斗毫光大放,残破的
碎玉璇玑凝星光成剑光,蓄势待发。

  齐开阳感身后真元凝聚,咬着牙虎吼一声,向楚明琅冲去。

  楚明琅这一招名为【破阵】,名如其实。齐开阳迎上时,面对着楚明琅奔行
的气势与姿态,觉得自己成了阵中的一个小兵,正面临万夫莫敌的大将冲阵。厨
刀一展,匹练般劈下斩断了光线。

  齐开阳只觉眼前全是刀光,每一道都势不可挡,当者立毙。可他不能退也不
能躲,身后就是正在全力运转功法抗衡洛湘瑶的洛芸茵。少年激发了凶性,虎吼
一声,亦向前冲去。

  刀光密如罗网,几无缝隙,仿佛无数道组成一条粗如横梁的光柱……

  「你再只顾躲避,我真砍下来啦!」楚明琅铁着脸,居高临下愠怒地看着幼
年的齐开阳。

  小齐开阳跌坐在地上,修为尚浅的他,实在看不清刀光,实在不知该如何是
好。即使楚明琅已讲解了一千遍一万遍应对之方,他还是看不清刀光的来路。看
不清,应对就无从说起。

  可反反复复的讲解却刻在了脑海!

  时至今日,他依然看不清刀光。可这一回面对的,不是疼爱自己,再生气都
一定会手下留情的楚明琅,而是个魔界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幻象。魔头绝不会留情!
齐开阳退无可退,迎难而上。这一刻,楚明琅的谆谆教诲如在眼前。

  「小弟,我们修的功法都是硬桥硬马。想和他人一样花样百出,以巧取胜,
非我们的长处。知难不可躲,遇难更不可退。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只有直面这
一切,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招名【破阵】,无阵不可破。齐开阳瞬间便被四面八方的刀光所包围,这是
多年熟悉的感觉。他不是没有听取楚明琅的教导,而是回回面对之时,眼花缭乱
根本看不清,又何来寻找破绽与裂隙,得一线生机之说。

  但今日生死之危,明知不可为而为,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条路。齐开阳勇
敢地身入刀光之中,即使依然挡不住,也可以用身体将刀光【吞没】,为洛芸茵
创造出手的良机。至不济,刀光及身,身后的洛芸茵不会受伤。

  刀光轻易破开护体玄功,切肤而入,齐开阳待刀光入体的一瞬,身形转动挥
出万千金丸。

  【朝天阙】!

  这是齐开阳面对【破阵】时第一次还手,不管不顾,不分先后,只知迎难而
上,以力破力。真元迸发,八九玄功察觉到异种真元入体,立刻排斥。逼入体内
的刀光锋锐无匹,可八九玄功浩瀚刚强,百折不挠,倾力抵抗。

  洛芸茵见齐开阳被刀光吞没,不知性命如何。又见黑洞洞的刀光之中,忽然
金光大放。足以斩断光线的刀光,竟然生出金色光芒来?洛芸茵精神大振,知道
齐开阳终于克服心魔,奋力反击。此刻头顶倒吊的大鼎鼎面上四十余张被烙烤的
人脸一起张开眼来。

  洛芸茵福至心灵,星斗大放,耀目的星光之中碎玉璇玑牵动点点星屑,剑引
银河。

  银河缠住饕餮鼎两耳。四十余张人面齐声尖叫,叫声撼动了星空,震裂了天
穹。碎玉璇玑嗡嗡颤抖,连接碎刃的金光若隐若现。眼看宝剑就要彻底丧失灵光,
洛芸茵却知这大鼎奋力反击,正是破阵的关窍。一挫银牙,星图重展,破军与七
杀齐对大鼎!

  洛湘瑶的冰龙已完全凝聚成形,见状遥遥一指,冰龙怒吼着向少女扑来。

  洛芸茵一面牵引银河发动星光连连斩在饕餮鼎上,一面闪避冰龙扑咬。这尾
冰龙比之剑湖宫中的要小上许多,可洛芸茵每每险之又险地躲开时,都觉身上的
肌肤有一片被冰封,一如剑湖宗的神功。洛芸茵明知眼前的母亲是假,冰龙是假,
仍觉汗毛卓竖。

  激战之中,鼎上人面不住尖叫,刺耳得震人神魂。洛芸茵分心二用,银河受
阻不说,连星斗大阵亦现出片片龟裂纹路。即使看破了幻阵,对手实力相当,还
有这只邪鼎为辅,洛芸茵难以取胜。

  身体逐渐被冰封,真元流转一同受阻。洛芸茵苦思破解之法,手中碎玉璇玑
忽然自行裂成七瓣。

  除剑柄在手,其余六瓣碎刃嵌入星斗大阵的北斗六星之中,只留连接斗柄与
斗勺的天权星位空缺。在皇宫的第一夜里,洛芸茵与宝剑一同修行,体内被引动
真元倒转再次发生。生死轮转间刹那的平衡,正是生死交关之际才得体悟。

  这是洛芸茵第二回体悟这种奇妙的感觉,隐隐之中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揪
不住,握不实。可真元逆转之际,丹田与经脉的压力剧增,引得真元激流般狂涌,
被冰冻的身体竟因此而解封!洛芸茵大喜,真元一振,银河璀璨,牢牢缠住鼎耳。
饕餮鼎被星斗大阵两颗死星罩住,嗡嗡震动似痛苦不堪。

  大阵之内,南北二斗方位不住变换,正是洛芸茵借【碎玉璇玑】之力习得。
虽还不明其中真意,依样画葫芦,加之宝剑碎刃嵌入阵中,星斗大阵威力大涨。
可终究缺了天权星位,始终不能一击克敌。且剧斗之下,宝剑光华逐渐黯淡,有
溃散之兆。

  正缠斗间,刀光消弭,金光大放,齐开阳冲开刀光而出。洛芸茵大喜,娇声
道:「齐哥哥快,贪狼转破军,天相转七杀!」

  齐开阳自觉一身浴血。他皮糙肉厚,尤有余力,见状不敢半分怠慢,抬手翻
出银装锏。洛芸茵的星斗大阵他曾深陷其中,苦战得脱,于诸星宿方位寥知一二。
两步奔在北斗贪狼之下,正欲挥锏,兵器自行脱手飞去,嵌在空缺的天权星位上。

  北斗齐聚,七星借流光相连,一时主宰天空。洛芸茵双掌一拍,大阵弥合,
将饕餮鼎,洛湘瑶与楚明琅皆罩在阵中。但见洛湘瑶冰龙开始溶解,楚明琅厨刀
连挥,不见刀光踪影,似被星空吞噬。两人还欲挣扎,碎玉璇玑借星斗之力,剑
柄上两只眼睛睁开射住二人。她们被毫光一射,身体不便,却现出独目魔的可怖
脸孔来。

  齐开阳失了兵刃,可得诸星照耀,精神大振,挥拳打出金丸。金丸融入银河
沿着星途轨迹流转,整座饕餮鼎寸寸龟裂……

  「哎呀呀,一座宝鼎就这么毁了,可惜,可惜。」迎客的小魔伸出长长的舌
头舔着唇,甚是遗憾。

  「他们都是名家子弟,见识不凡,法宝更是强劲,不奇怪,可惜什么?」曲
纤疏十分满意地点头,挥了挥手道:「把鼎再挂上,后面还有客要来。」

  小魔向身后一排饕餮鼎走去,忽然面色一变。曲纤疏豁然抬头,一对分梢眉
蹙起。

  长生殿外,似有野兽嘶吼,又似群鸟振翅。

  「我先回宫里,你在这好好招待客人!」曲纤疏咬咬牙起身,似有些惊慌,
临离去时回头道:「送他们俩去因果池,不许任何人途中为难!」

  「遵娘娘旨意。」

  齐开阳与洛芸茵摧毁饕餮鼎,长生殿里彩声如雷。不知何时,除了边上饮宴
作乐的仙家之外,殷其雷等一行修士也到。仙家们大声喝彩,人界的修士却大多
目露茫然,似不能看清场中发生了何事。抬望头顶,倒吊的大鼎仍煮着沸汤,鼎
中的神魂依旧哀嚎着唱出贺寿曲。

  迎客的小魔又行现身道:「恭喜两位,贺喜两位。娘娘有旨,请两位往因果
池一行。」

  「快走。」洛芸茵扯了扯齐开阳的衣角,两人牵着手快步随小魔离去。临行
之前,见殷其雷指示修士下场,他坐山观虎斗,以留后手。齐开阳暗中啐了一口,
甚是不齿。

  迎客小魔将两人引出长生殿,指着条小径道:「两位顺路直行,便能至因果
池。小的还有事在身不便相送,赎罪,赎罪。但提请两位莫要乱走,若是迷失了
方向,可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连闯数关,连胜强敌,洛芸茵却不见喜色。齐开阳本以为她忧虑身在魔界,
一关更比一关难,刚柔声安慰一番,洛芸茵却摇头道:「不是,唉,我的宝剑,
恐怕不成了……」

  碎玉璇玑在危难中现身,虽破了饕餮鼎,但更加虚弱。金光连接的七瓣碎刃,
如今拼得歪七扭八,不成剑形,洛芸茵心疼无比。

  「我先输些真元过去。」

  洛芸茵摇头,身处魔界步步危机,不能再耗费真元。少女边走边沉吟,终于
忍不住悄声道:「齐哥哥,我和你说件事。」

  「你说。」

  「我……」洛芸茵抿了抿唇,垂下螓首道:「罢,还是和你说实话,我不想
骗你。」

  「想试探我?」齐开阳举起手,掌心里攥着洛芸茵的柔荑,道:「现在不必
了。」

  「嗯。」洛芸茵轻声道:「我偷看到你跟皇后娘娘做的事情了……」

  洛芸茵声如猫叫,将夜间偶然偷窥两人欢好一事简略说了遍。只言片语,就
说得俏脸绯红。不待齐开阳反应过来,忙说起原因。将碎玉璇玑如何自行发动,
引导真元逆转助自己修行一事全盘托出。

  齐开阳听得又是入神,又是感动。修行是每个修者最深最宝贵的秘密,洛芸
茵竟对自己没有丝毫隐瞒。感动之际,牙根恨得痒痒的。【扫元衣】是阴素凝借
给洛芸茵的,寝宫中护卫的法阵是阴素凝布下的。以她心智之成熟,思虑之缜密,
怎么可能漏了这么大的破绽?分明是阴素凝有意为之!难怪那一晚她不停地调整
姿态与角度,就是故意做给洛芸茵看的!

  「那股腥气是我们坠入幽冥醒来之后察觉的。我的几位师兄被阴气侵袭,一
直昏迷不醒,唯独我一人无恙。那一晚修行之后,又是这股腥气起了作用。后来
晨间嗅到你和皇后娘娘身上都有这股味道,人家实在忍不住,这才偷偷去瞧。」
洛芸茵咬着牙,羞红着俏脸,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十万大山我醒来之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不想刨根问底的,可是,我的宝剑每用一次,就虚弱一回。
再不寻得根治之方,恐怕剑灵会支撑不住。齐哥哥,你的兵器跟宝剑一定有夙缘,
我现在唯有指望你了。」

  「这个……」事关重大,两人之间又有了情愫。齐开阳虽是尴尬万分,还是
一五一十将事情道来。

  洛芸茵越听香唇嘟得越高,少女情绪发作,满腔幽怨。可如此羞人之事,要
骂难免带上这些旧事,实在难以启齿,何况齐开阳的阳精的确助自己免了阴气侵
袭之厄。且碎玉璇玑终于有了根治之方,虽是羞人无比……听到最后,洛芸茵跺
了跺脚嗔道:「赖皮狗。」言罢撒开双腿,飞一般向前跑去。

  「茵儿。」齐开阳拔腿便追,数次追上,洛芸茵又加快脚步甩开。前后十余
里,齐开阳提气疾奔两步,重又握住她的柔荑,道:「你生气了?」

  「当然生气!」洛芸茵别过俏脸,生气固然有之,不敢与齐开阳对视亦有之。

  「我是迫于无奈……」

  「别说啦!」洛芸茵被气得笑了,转头瞪了齐开阳一眼,道:「你还说……」

  往事一提羞,齐开阳意会,手一紧将少女搂进怀里。洛芸茵娇躯酥如泥,软
绵绵地倒在情郎怀中,轻声道:「从十万大山起,你救我一次又一次,人家心都
是你的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是。」齐开阳心中一荡,低头耳语道:「反正早晚的事……」

  「哼。有贼心没贼胆!」洛芸茵一推齐开阳从怀抱中挣脱,只是片刻之际的
动情,魔界气息便在影响着身体,欲念渐起。眼下哪敢陷入谈情说爱?少女咬着
牙道:「前面就是因果池,还有一关无垢宫,可别大意了。」

  「当然。」齐开阳微笑着牵起洛芸茵,携手向前走去,道:「刚才在长生殿,
救我的人是你,咱们扯平了!」

  只十数步转了个弯,就见前方一里之处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不停摇曳
如水,美轮美奂。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池水映照着火焰才能有的奇景。

  齐开阳感官敏锐,抽了抽鼻子,道:「不仅有魔气,还有死气。」

  「因果池因果池。有阴阳轮回,在所难免。」

  离得越近,越觉火光奇异。红色火焰本就难得一见,倒映的水光并无清透之
意,反觉有些幽暗。离数丈时,只见一座十丈方圆的水池,池壁用黑色的石头铸
就,隐约已可见池水如汞银般粘稠。再走近些,才见这一眼寒池形如未闭合的眼
眸,池面上漂浮着朵朵红莲。莲心喷吐出红色的火焰,一注,又是一注。

  汞银般的池水被火焰沸煮,蒸腾成一道雾廊引向远方。雾廊入口处插着无数
染血的石碑,两人驻足观看,竟是历代修士误入此处时,篆刻的忏悔赎罪文字。
两人看了片刻,碑上文字竟不停在变换。刚刚还刻着忏悔篇,此刻又变成自家记
忆的往昔。齐开阳想起了曲寒山,洛芸茵忆及了母亲。

  两人在入口处站定,雾廊两旁便现出一道道虚影,左是洛芸茵,右是齐开阳。
只眨了眨眼,雾廊中的齐开阳与洛芸茵又化作万万千千。半是白衣,齐开阳丰神
俊朗,洛芸茵仪态若仙。半是黑衣,齐开阳面目狰狞,洛芸茵俏脸阴沉。无数锁
链将两人的虚影连接在一起,相互纠缠,不知何为因,何为果。

  「斩断因果……」锁链正是池水凝结而成,链节上镶嵌着发出微光的石头,
链条上刻录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洛芸茵对阵法颇有天赋,见状知道这些锁链连接
着因果,若不能逐条断去,因果池会永远将两人困在此地。

  「没有那么简单吧?」齐开阳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多是经文。可字迹潦草,
顺序错乱。明明有些大道至理,到了此地就被曲成了歪理邪说。齐开阳只看了片
刻,就觉头晕脑胀,更觉掌中的小手香软滑腻,身旁的少女分外诱人。

  「喜欢她,不要了她还在等什么?装圣人么?」雾廊中黑衣的齐开阳咧嘴怪
笑,道:「圣人难道就不食荤腥,不碰男女之情么?你看看,连他都不敢说真话!」

  白衣的齐开阳低头皱眉,似乎正在克制着什么。

  「你做错那么多事,多做几件又怎么样?廊外就有碑林,只消把错事刻上去,
业报自然消失。你在怕什么?你在等什么?」

  种种蛊惑之言,句句正中内心最深处。内心最深之处,常是最阴暗,又最刻
近本能之地。只几句话,齐开阳便晕头转向,呼吸急促,恨不得就在此地将洛芸
茵剥得干干净净,一口吃了。

  齐开阳仅余半分清明死守本心,正艰难抵抗之际,洛芸茵已投入怀抱。少女
青春逼人,又发育得甚是成熟的娇躯在怀里厮磨,如兰的香气在脸上喷吐:「齐
哥哥,想不想要我?现在就要了我……」

  「想……」少女香滑的触感透衣而来,齐开阳在一瞬间崩溃,手臂一环紧紧
抱住洛芸茵。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什么冰清玉洁,
不可亵渎,都是狗屁!师傅说的话也是一样,总是嫌你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不
懂又不会教,只叫你先记住。记什么?犯错又怎么了?赎罪碑林里写上一行字的
事情……」

  齐开阳正云里雾里地伸手去解少女衣带,此言一出,脑中电闪雷鸣,顺得一
息清明。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做错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已做下,岂有忏悔便得赎罪
一说。」齐开阳喝声如雷驳斥。这一喝蕴含玄功功力,诸邪辟易,雾廊中的黑白
齐开阳均是一震,形象顿时变虚。

  「你觉得我不美?」怀中的洛芸茵娇声斥责,俏脸又是委屈,又是怒火。那
不是情侣之间的嗔怒,而是失望到极点的愤怒:「你喜欢柳霜绫,又喜欢阴素凝,
偏偏不喜欢我?不肯要我?等我杀了她们,我看你还觉得谁美?」

  「茵儿……」齐开阳哀叹一声。

  想不到因果池如此神奇,两人全无防备,不知不觉之中就着了道。看洛芸茵
的模样,分明也现在内心的煎熬之中,被最深处的欲念拷问。在长生殿时,两人
携手迎敌,威力倍增,自然会想一路携手下去,共同面对强敌。可因果池若是两
人一同入内,幻境因果互相纠缠,却是难了千倍万倍。一不小心就要成了池中鬼,
成了碑林中篆刻的一行字。

  魔界操弄人心之术,果然非同凡响。

  齐开阳无可奈何,咬破舌尖,道:「我当然喜欢你得紧,现在就想要你!」

  洛芸茵转怒为笑,喜笑颜开,道:「那就在这里,这里比什么地方都好,只
有我们俩……哼,就算有旁人又怎么样?」

  齐开阳顺势在她额头一吻,咬破的舌尖里一点精血正点在她眉心。八九玄功
最克诸邪,洛芸茵立得清明,齐开阳脸色却又煞白。短短时日里连失了两点精血,
元气大伤。可当下顾不得许多,齐开阳身边金芒大盛,道:「守住本心。」

  黑白齐开阳甚是忌惮金光,一时间惊慌失措,白衣齐开阳道:「既然错就是
错,做了那么多错事,正该自刎谢罪。」

  「呵,非黑即白?那才是大错。」齐开阳灵台清明,忆起恩师教诲,道:
「人之一生谁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齐开阳没什么了不起,既生有用之
身,当为有用之事。动辄自刎谢罪,与自暴自弃何异?行事岂可像你们一样,要
么至纯,要么至暗?」

  金光愈发灿烂辉煌,蒸得池水沸腾。池中漂浮的红莲火光大盛,欲焚烧二人。
洛芸茵得齐开阳精血,双手一招,池水升起两道水墙。火光烧至,池水迅速被蒸
发,可烧薄了的水墙透出齐开阳身上的金芒,业火如遇克星般地逃开。

  「假的红莲业火。」

  两人携手顺着雾廊狂奔,齐开阳勉力维持金芒,足下踉跄。洛芸茵将臂膀扛
在自己肩头,脚下加力,足不沾地地穿过雾廊。回望因果池,心有余悸。触及灵
魂深处的拷问,若不是齐开阳自小接受的教育为大道之言,又有几人能认清自己?

  两人此刻已不及再去后怕,一座宫阙就座落在因果池边,没有雾气的遮挡,
这座宏伟的宫殿现于眼前。宫阙悬浮于半空,近半在魔界,近半没入一座虚空之
门。

  想不到无垢宫就在因果池边?齐开阳与洛芸茵互相握紧了颤抖的手。看齐开
阳倔强的神色,且离开魔界的道路就在眼前,此时万不能停下。洛芸茵强抑心疼,
随着齐开阳飞身而起,落在宫阙的阶级上。齐开阳连失两滴精血以翼护自己,少
女的心也在滴血。

  踏上最后一道阶级,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状若癫狂地书着无垢宫三个大字。
宫阙左侧飞檐挂着道宗铜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右侧廊柱却缠绕着滴血
的魔藤,无穷无尽的血滴吧嗒吧嗒地砸在地面,迎合着铜铃声。

  整座建筑由暗紫水晶与昆仑白玉交错砌成,魔界的血色月光穿过暗自的水晶
折射出癫狂的虹晕,照在白玉表面又化作一方肃穆的素影。

  宫阙门口立着两只镇门石兽。左一只齐开阳甚是熟悉,正是法兽獬豸。獬豸
叼着一卷经书,书首从口中垂落,上书《道德经》,可獬豸弯曲上翘的尾巴却吊
着串白骨钟。右一只是魔兽相柳,九个怪头狰狞可怖。昂起最高的头上挂着盏幽
冥灯,偏生足下又踏着七彩祥云。

  魔界的颠倒与疯狂,在这里似乎到达了极致,齐开阳与洛芸茵缓步穿过大开
的宫门。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侍童都不见一个,唯见长廊的尽头处一席粉色纱
帘,帘中点了盏油灯,透过一个窈窕的人影。

  玄都青玉铺就的地砖上绘刻着巨大的八卦图,每块巨砖之间都用金粉勾勒填
充,隐带佛音。齐开阳与洛芸茵毛骨悚然,仿佛这些金粉是佛祖的金身被熔之后
浇筑于此。青亮得半透明的地砖下翻腾着熔炎,无数修士的神魂在熔炎中炙烤,
痛得连连扑跳而起,抓挠着砖面,鬼哭狼嚎。此时八卦放出道光,金粉绽出佛意,
将神魂打落熔炎之中。

  一根根立柱延向长廊的尽头。立柱上雕刻着美人出浴,下半身不着片缕,只
在腿心处以一枚金丹遮挡,上半身却裹得严严实实。行过每一根立柱,雕刻都活
了过来。出浴的美人扭腰摆胯,取下金丹露出风流妙处,脸上却清心寡欲,吟诵
着女诫与烈女守节经文。

  宫殿藻井正中吊着盏五丈大小的千瓣莲灯。莲灯的灯盏凄白色,细看皆是天
灵骨。灯盏里盛的香油却又燃起佛灯。

  「稀客呀。」粉帘招展挂起,帘后的人影正是曲纤疏。

  魔宗圣女坐下的寒玉椅形如斩仙台,妆桌却是菩提木所制,精雕细琢着诸多
仙佛与魔女。她背对二人,鎏金缠枝镜里映出她正在梳妆的容颜。左半边脸梢眉
淡扫,杏目流连,如飞天仙女。右半边脸却是红色眼影浓妆,形同修罗魅女。

  曲纤疏一声迎客,取桌上的玉簪挑开胭脂盒,盒中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曲纤疏用玉簪挑起一抹心头血在下唇均匀涂上,回眸一笑道:「请坐。」

  「依尊驾所言,我们已来到【无垢宫】,还请指条明路,放我们回归人间。」
齐开阳看这一殿的颠倒破碎,尤其是死寂的菩提木上摆放着颗鲜活的心脏。这一
刻,自入魔界以来第一回生出巨大的割裂感。这一切如此荒谬,又如此真实。一
时之间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分不清何为正,何为邪。这非是道法之功,而是
这方世界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在魔界久了,难免为之侵染。

  「我说了么?」曲纤疏又挑起一抹心头血,妆点着上唇。

  「这一路穿过【噬心林】,闯过【悲欢楼】,东边还有【极乐宴】。要有这
个本事再过了【因果池】,就能到【无垢宫】。」齐开阳朗声道:「尊驾所言,
是忘了,还是要抵赖?」

  「噬心林要穿,悲欢楼需闯,极乐宴难品,因果池得过。怎么,到了无垢宫
就万事大吉不成?」曲纤疏又是回眸一笑,左半边脸至真,好像对两人一路披荆
斩棘有些佩服。右半边脸轻佻,又好像嘲弄两人想事情太过简单,着实无知。

  「那请尊驾出题。」齐开阳知道多说无益,千辛万苦到了无垢宫,想要简单
通过,当然没那么天真。

  「就那么着急走啊?我又没说要怎么才能让你回人间。不过你既然说了要出
题,也成。」曲纤疏装扮完毕,在镜前左右各一偏头,甚是满意,回身悠然道:
「第一题,你有没有喜欢我?」

  「这……」齐开阳哭笑不得,做好了再大战一场的准备,万料不到是这种莫
名其妙的问题。本能地想答没有,又不是花痴,怎么可能此时此地去喜欢一个魔
宗圣女?

  「第一题没有答出来。」曲纤疏将齐开阳的话堵在咽喉,咯咯娇笑,道:
「第二题,我准备好喜欢你了,你准备怎么办?」

  齐开阳的脑子已全然打结,洛芸茵接口道:「尊驾若要为难我们,不妨直说,
何必变着法子找借口?」

  「为难?借口?」曲纤疏展开蜷起的长腿起身,踏着阶级而下,道:「没有
啊,我句句是真,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魔族虽都是魔,又有不同,可和你们人
类的民族,信仰之分全不相同。魔族有凶魔,有血魔,有欲魔,有恐魔,有惊魔
等等种种。而我,是情魔。」

  须臾间曲纤疏已踏下阶级,仅着片缕的胸乳随着足迹跳兔般颤动。自胯以下
全裸的长腿白得耀目,交错之间,风情无限。

  洛芸茵大感威胁,正欲挡在齐开阳身前,以免这个骚浪的狐媚子真把情郎的
魂给勾了去。此时无垢宫忽然震动,满殿魔纹与道符同时亮起。青玉砖石上刻录
的八卦被诸光芒互相抵消,在穹顶投射出时变成一只巨大的太极图。阴鱼眼中正
滴落血珠,阳鱼眼里沁出泪水。

  曲纤疏一手一个,拉着齐开阳与洛芸茵飘身而回粉帘后,玉足一勾,寒玉椅
飞起托着两人落在阴阳鱼的光影里。

  「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露出半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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