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青铜时代后传】(8)
作者:卓天
2025年6月27日发表于禁忌书屋亚尔斯兰迎娶生母塞米拉米斯女皇那日,帝国神庙的火焰尽数熄灭。两个月后,帝国财政已如风中残烛:行省叛乱四起,仅存的忠诚省赋税减半,国库枯竭。北境军团二十年如一日抵御日耳曼蛮族,如今粮草断绝、冬衣单薄。两位将军率军南下“讨薪”,血书飞抵帝都:“二十载寒霜,血肉为墙;今饷绝粮尽,唯血可偿。”正文***帝都拜占庭的空气,沉得能拧出铁锈与陈血混杂的腥气。宏伟的神庙尖顶刺破浑浊的天穹,却刺不破那层沉沉压在人心头的阴霾。半年前,当年轻的亚尔斯兰王子,在诸神祭司们死寂的注视和贵族们竭力屏住的呼吸中,执起他的生母(或者是祖母)、前女皇塞米拉米斯的手,宣称她将作为他的皇后与他共享帝国权柄时,神庙中所有长明不熄的圣火,在同一时刻彻底熄灭。黑暗如同有形的巨兽,吞噬了金碧辉煌的穹顶与廊柱,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死一般的沉寂。那一刻的黑暗,仿佛一道不祥的预言,深深蚀刻在帝国基石的裂缝里。半年,仅仅半年。那道裂缝已如蛛网般疯狂蔓延,将整个帝国拖向深渊。财政大臣提里奥斯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面前羊皮卷焦黄的边缘。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已不再是帝国的财富象征,而是一道道催命符。他面前摊开的,是帝国最后几片尚未公开举起叛旗的行省——安卡拉、提利亚、苏萨尼亚、帕提亚——呈报的岁入簿册。墨迹尚新,却散发着绝望的腐朽气味。那些曾如丰沛河流涌入国库的金币洪流,如今已细若游丝。帕提亚总督在奏报的角落,用颤抖却异常清晰的笔迹额外注明:“……匪患猖獗,商路断绝,民力凋敝。本季实收,仅及旧例……四成。”四成!提里奥斯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抽气,像破旧风箱濒临崩溃的嘶鸣。他猛地合上卷册,仿佛那薄薄的皮革烫手。目光投向窗外。皇宫御花园的方向,此刻正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奢靡之光笼罩。为了庆祝皇帝与皇后新得的一对来自埃塞俄比亚的蓝眼白孔雀,一场耗费惊人的夜宴正在上演。黄金打造的巨大鸟笼在无数水晶灯照射下刺人眼目,笼中点缀着从叛乱海域冒险抢运来的、价值连城的深海珍珠。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是万里之外快马加鞭、累死无数驿马才送抵的珍稀异果,果香混合着名贵熏香,浓烈得令人窒息。而夜空中炸开的焰火,每一次绚丽的绽放,都足以武装起一支百人重步兵队,那燃烧的金币灰烬无声地飘落在帝国焦渴的土地上。帝国像一个被蛀空的巨人,外表尚存骨架,内里早已脓血横流。西方,富庶的米底行省,叛军的黑旗插上了总督府邸的塔楼,总督的头颅被悬于城门示众。南方,以勇悍闻名的留里克家族,公然截留了所有从埃及运往帝都的粮船,豢养私兵,裂土之意昭然若揭。东方,高原上的游牧部落嗅到了血腥,像贪婪的鬣狗,开始试探性地撕咬边境脆弱的防线。叛乱如同野火燎原,帝国昔日荣光笼罩下的广袤疆域,如今只剩下几处零星的火光,在狂风中也随时可能熄灭。而正是这些仅存的、微弱摇曳的忠诚之火,所供给的薪柴,也已微薄得可怜。“大人!”一名书记官几乎是扑了进来,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北境!北境军团……八百里加急!鹰讯!”“鹰讯”二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提里奥斯的太阳穴。只有最紧急、最关乎帝国存亡的军情,才会动用训练不易、珍贵无比的传讯巨鹰。他劈手夺过书记官递来的、用黑色火漆封缄的细长铜管。入手冰凉沉重。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稳住铜管,指甲刮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粗暴地拧开铜管封盖,抽出一卷被汗水或某种更粘稠液体微微浸透的薄羊皮。羊皮边缘粗糙,带着边塞特有的风沙粗粝感。展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那不是墨水的味道,是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沁入皮质的血!羊皮上,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仿佛用折断的矛尖蘸着伤口流出的热血书写而成:二十载寒霜,血肉为墙;
今饷绝粮尽,唯血可偿!
北境军团 总统领西尔斯基、副统领布隆 暨泣血十万将士..宣誓起义!落款处,两个名字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眼睛:西尔斯基!布隆!帝国北境的双壁,帝国最坚固的盾牌,最锋利的矛尖!是他们,率领着那群在帝国最遥远、最苦寒的边境线上,像钉子一样扎了二十年,用血肉之躯一次次粉碎日耳曼蛮族潮水般冲击的钢铁军团!提里奥斯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扶住冰冷的石桌边缘,指尖传来的寒意也无法驱散心脏处传来的、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的剧痛。他仿佛看到了那支军团的末日景象:冰封千里的苍茫雪原上,残破的帝国鹰旗在刺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却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士兵们蜷缩在四处漏风的营房里,身上的冬衣薄如纸片,在滴水成冰的酷寒中早已冻得僵硬、脆裂。曾经肌肉虬结的臂膀,如今只剩嶙峋的骨节突出在松弛的皮肤下。粮仓彻底空了,耗子都早已绝迹,只剩下冰冷的铁器和角落里冻成冰坨的、不知何时残留的几粒麦子。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吞噬着最后一点理智和忠诚。而率领这支濒临绝境的雄师的两位将军,终于被这无情的饥饿与寒冷、被帝都日复一日的漠视与遗忘,逼到了疯狂的边缘。讨薪?不!这薄薄血书上每一个狂怒的字眼,都宣告着这是一场复仇!一场由帝国最忠诚的捍卫者发起的、直指帝国心脏的战争!他们不再需要空泛的承诺,不再需要拖延的借口。“唯血可偿”——他们要的,是帝都的黄金,是粮仓的粟米,是用那些在温暖宫殿里醉生梦死之人的血,来偿还二十年的冰霜与忠诚!“哗啦——”提里奥斯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撞翻了身后的青铜灯架。昂贵的灯油泼溅出来,在地面描绘出诡异扭曲的图案,如同流淌的鲜血。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卷浸透北境将士绝望与愤怒的血书,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轻飘飘地盖在泼洒的灯油上。羊皮迅速被污黑的油脂浸透,变得沉重、污秽,像一块刚从坟墓里挖出的裹尸布。“大人!您怎么了?”书记官惊恐地想要搀扶。提里奥斯却置若罔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望向皇宫深处那片灯火最辉煌、乐声最靡靡的方向。隔着重重的宫墙与深沉的夜色,那间用东方丝绸和香料装点的、温暖如春的寝宫内的景象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巨大的紫檀木御榻上铺陈着产自遥远震旦、薄如蝉翼的金丝软缎。年轻的皇帝亚尔斯兰,帝国的至尊,正慵懒地陷在无数软枕之中。他头枕着他那位既是生母又是皇后的塞米拉米斯丰腴白皙的臂弯里,像婴儿般沉睡。塞米拉米斯女皇,不,皇后,染着鲜艳蔻丹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捻起一颗用碎冰镇着的、晶莹剔透的紫葡萄,那葡萄来自已然叛乱的米底行省最后一批贡品。她并未享用,只是任由冰凉的汁液顺着指尖滴落在亚尔斯兰散落在锦枕上的、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发间。她的唇角,噙着一丝心满意足而慵懒的笑意,仿佛窗外这个庞大帝国正在分崩离析的轰鸣巨响,不过是情人梦中无意识的呓语,或是宴会上助兴的鼓点。寝宫巨大的琉璃窗外,帝国崩塌的轰鸣正隐隐传来。那是远方叛军攻城的撞木声?是饥饿行省绝望的哀嚎?还是……那支由帝国双壁率领的、从极北苦寒之地席卷而来的钢铁洪流,踏碎冰雪、碾过平原,向帝都复仇的铁蹄声?提里奥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油污浸透了他华贵的紫边白袍。那卷来自北境、宣告帝国最终审判的血书,静静躺在他脚边的污秽里,像一块凝固的、绝望的黑色心脏。窗外宴会的靡靡之音透过厚重宫墙,如幽灵般缠绕着血书的腥气,也缠绕着帝国最后清醒者的脖颈。帝国最后的支柱,已轰然倒塌,化作指向自己心脏的利矛。而年轻的皇帝,帝国的太阳王,亚尔斯兰,在他母亲温暖的臂弯和帝国奢靡的废墟中,沉睡着。窗外,帝国崩塌的轰鸣,越来越响,终于压过了寝宫内情人甜蜜的私语。提里奥斯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光滑的石板缝隙,试图汲取一丝支撑身体的力量。那卷污黑沉重的血书,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磁石,牢牢吸在地板的油污里。窗外御花园的喧嚣乐声,夹杂着孔雀尖锐的鸣叫,穿透厚重的宫墙,如同无数细小的针,扎刺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大人!大人您……您没事吧.....”书记官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再次搀扶。“闭嘴!”提里奥斯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年轻的书记官,那眼神里混杂着绝望的灰烬和最后一点强行凝聚的、属于帝国财政大臣的残存威严。“所有人,集合!”几个还在工作的书记官们慌乱的停下手头的工作,在财政大臣面前站成一排,他们被上司那有些恐怖下眼神骇住,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第一!”提里奥斯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味:“赫尔墨斯,你现在立刻去内政大臣科尔内的府邸!告诉他,北境军反了!西尔斯基和布隆的血书到了!帝国的心脏,下一秒就可能停止跳动!让他立刻滚到枢密院东侧的小议事厅!用跑的!如果他还在哪个情妇的床上,就让宪兵把他从床上拖下来!这是命令!”“是!是!大人!”那位叫赫尔墨斯的书记官脸色惨白,连连点头,随即跑出门。“第二!”提里奥斯的目光转向门口另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书记官,“你,提略!去找外交大臣柴科!无论他在哪个外国使节的宴会上吹嘘帝国的‘永恒繁荣’,立刻把他揪出来!告诉他,他那些虚与委蛇的外交辞令,现在救不了任何人!让他立刻滚去议事厅!晚一刻,我们就等着在日耳曼蛮族和叛军的夹击下,用骨头渣子当谈判筹码吧!”提略踉跄着冲了出去。“第三!”提里奥斯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入了冰渣,刺痛了他的肺腑,他强撑着扶着桌沿站起,紫边白袍的下摆沾满了污黑的油渍和灰尘,狼狈不堪,但眼神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最后爆裂的火星。“去找禁军统领尼涅斯!他在宫里轮值!让他立刻点齐人手,让禁卫军封锁通往议事厅的所有通道!今晚,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然后,他自己,立刻来见我!”几名书记官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门外。宫殿深处传来的乐声似乎更响了,夹杂着模糊的、放浪形骸的笑声。提里奥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弯腰,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捡起了地上那卷污秽不堪的血书。羊皮冰冷粘腻,像一块凝固的腐肉。“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看向剩下的几位还留在原地的书记官们,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回响,“你,塔塔罗斯,你亲自去陛下寝宫。”这位名叫塔塔罗斯的书记官猛地一哆嗦,脸上血色尽失:“大…大人…我…我....去皇宫?现在女皇陛下应该已经休息了...那些宦官们不会让我进去的....…”“告诉守门的阉奴,”提里奥斯无视他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帝国北境的双壁,西尔斯基和布隆,率领二十万戍边将士,反了!他们打着‘讨薪’的旗号,正日夜兼程南下,目标直指帝都!帝国存亡,系于一线!请皇帝陛下、女皇陛下……”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讽刺的弧度,“……立刻移驾议事厅!”“就…就这样说?”书记官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就这样说!”提里奥斯低吼,“一个字都不许改!如果阉奴敢阻拦,你就告诉他,这是帝国财政大臣、先皇阿迪斯陛下亲自任命的财政大臣提里奥斯的命令!若误了军国大事,北境军团的怒火,第一个烧的就是他们这些蠹虫的脑袋!滚!现在就去!”书记官如同被鞭子抽中,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小议事厅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几盏青铜油灯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将围在地图桌旁几张焦虑、震惊、阴沉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墙壁上巨大的帝国疆域图,曾经用金漆描绘的富庶行省,如今大片大片被醒目的猩红墨汁粗暴地覆盖,如同帝国躯体上溃烂流脓的伤口。地图下方,象征着北境军团位置的小型青铜鹰旗,被粗暴地拔起,狠狠掷在代表帝都奥苏斯的位置上。“疯了!简直是疯了!”内政大臣科尔内,这个保养得宜、此刻却脸色蜡黄的中年人,用肥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西尔斯基!布隆!他们怎么敢?!他们是帝国的屏障!是陛下的利剑!”“屏障?”外交大臣柴科冷笑一声,他眼袋浮肿,华丽的丝绸外袍上还沾着酒渍,显然刚从某个宴会上被“揪”出来,“屏障现在要变成砸碎我们头颅的攻城锤了!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在北境和蛮族血战了二十年的百战老兵!没有粮饷,没有冬衣,被逼到绝境的老兵!你告诉我,拿什么去挡?拿你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等着发霉的公文吗,科尔内?”他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带着末日将近的歇斯底里。科尔内被噎得脸色发青:“柴科!你……”“诸位大人,议事厅已封锁,没有命令,一只苍蝇业飞不进来!”禁军统领尼涅斯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他身形魁梧,穿着锃亮的胸甲,腰挎长剑,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旧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争吵的两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死死盯着污黑血书的提里奥斯身上。“提里奥斯大人,消息确凿无疑?这血书……”他锐利的目光落在那块污秽的羊皮上,“……不是伪造?不是叛军动摇帝都的诡计?”提里奥斯缓缓抬起头,将那卷血书在桌上摊开。干涸发黑的血迹、狂放不羁的字迹、那力透纸背的绝望与愤怒,无声地诉说着一切。“传讯巨鹰送来的,黑色火漆封缄。是西尔斯基和布隆的笔迹,我认得。上面浸透的,是人血。”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鹰讯不会假。他们,真的反了。口号就是这上面的八个字——‘唯血可偿’。”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如同帝国最后的心跳。尼涅斯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他们缺粮缺饷,行军速度必然受限。但以他们的兵锋和意志,最迟一个月,前锋就能兵临帝都外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个月?!”柴科失声叫道,“我们能做什么?求和?西尔斯基和布隆不是那些可以用金币收买的部落酋长!他们要的是血!是帝都的血!是陛下…和女皇的血!”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那就打!”科尔内猛地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召集所有还能调动的行省军队!征发帝都所有青壮!打开武库!我们还有禁军!尼涅斯大人,您的禁军是帝国最精锐的……”“精锐?”尼涅斯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锐利如刀,“科尔内大人,你多久没去过军营了?禁军的铠甲依旧闪亮,但仓库里的备用弓弦早已朽断!士兵们的饷银倒是还没拖欠!不过他们每日的伙食,只比街上的乞丐好那么一点点!你告诉我,这样的‘精锐’,如何抵挡在北境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饿狼?”科尔内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现在我们需要钱!需要粮!”提里奥斯的声音如同破锣,打破了绝望的沉默,他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地图上帝都的位置,“这才是关键!没有钱粮,一切都是空谈!尼涅斯大人说得对,士兵们饿着肚子,连弓都拉不开!必须立刻筹措!不惜一切代价!”“筹措?”柴科发出绝望的嗤笑,“从哪筹?国库空虚!仅剩的几个行省,赋税连塞牙缝都不够!难道要我们这些大臣变卖家产?杯水车薪!”“那就加税!”科尔内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狠厉,“帝都的富商、贵族!他们囤积居奇,富得流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强征!”
“强征?”尼涅斯冷冷道,“你是嫌帝都内部的火,烧得还不够旺?那些商人、贵族,哪一个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逼急了他们,不用等北境军来,帝都自己就先乱了!”
争吵再次爆发,绝望、推诿、病急乱投医的疯狂计划在小小的议事厅里碰撞、碎裂。每个人都像溺水者,试图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却发现每一根稻草都早已腐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喧闹达到顶峰时,议事厅沉重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守在外面的书记官,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颤抖着挤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惊恐地望向提里奥斯,然后,极其缓慢地、绝望地摇了摇头。提里奥斯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书记官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蚊子般细弱的声音,却清晰地刺破了所有的争吵:“大人…阉奴说…说陛下…和皇后陛下…已经…已经安歇了…吩咐…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天大的事…也…也等明日朝会再议…”“安歇了?!”柴科第一个跳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帝国都要亡了!他们安歇了?!当年阿迪斯陛下还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档子事....”科尔内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着,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算了,我们继续吧.....”尼涅斯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那道旧疤在跳动的灯光下,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他猛地转身,面朝皇宫寝殿的方向,如同一尊压抑着滔天怒火的铁像。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从这位禁军统领身上弥漫开来。提里奥斯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手中那卷来自北境的血书,冰冷、沉重、污秽不堪。议事厅里绝望的争吵,窗外奢靡宴会的残响,书记官带来的那个荒谬到极点的“安歇”回复…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唯有那血书上八个狂怒的大字,在他紧闭的眼前,燃烧着刺目的猩红....“加税!必须强征帝都商人和贵族的财产……”“强征?你想让帝都先乱起来么……”就在这绝望的喧嚣即将再次沸腾、撕裂这狭小空间的刹那——
“哐当!”
议事厅沉重的、镶嵌着帝国鹰徽的橡木大门,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厅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瞬间切断。
刺眼的光线伴随着一阵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香风猛地灌了进来。那不是自然的阳光,而是由四名高大如铁塔、面无表情的银甲禁卫军高举的巨大烛台所散发出的光芒。每座烛台上,数十支手臂粗细的牛脂巨烛熊熊燃烧,辉煌的光晕瞬间吞噬了议事厅内原本昏暗的油灯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将几位大臣脸上残留的惊怒、惶恐与绝望暴露无遗,刺得他们下意识地眯眼、抬手遮挡。光晕与浓香之中,先走进来的是那名深紫色滚金边长袍的宫廷女官,纱冠下的面容如同大理石雕琢,冰冷而漠然。她目光扫过厅内,如同检视无生命的器物,随即侧身,用一种清晰、平稳、毫无情感起伏的语调宣告:“诸位大人,亚尔斯兰·奥古斯都殿下;塞米拉米斯·奥古斯塔女皇陛下到。”“陛下到”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提里奥斯的心口。他手中的血书“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污黑的羊皮在刺目的烛光下,那干涸的血迹呈现出龟裂的暗红,更加肮脏刺眼。尼涅斯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挺直了腰背,像一杆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标枪。科尔内和柴科则完全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惨白和不知所措的惊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光影摇曳处,帝国的至尊踏入了这间弥漫着绝望与硝烟气味的斗室。亚尔斯兰·奥古斯都,帝国年轻的新王,身着一件过于宽松的银灰色丝绒睡袍,那柔滑的质地流淌着月光般的光泽,却与他此刻的情境格格不入。腰带只是松松垮垮地在腰间打了个结,袒露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白皙光滑的胸膛。他那头如同熔金般耀眼、尚未完全褪去少年柔软质感的金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慵懒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那张继承了母亲惊人美貌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刚从酣睡中被强行唤醒的懵懂和不耐烦,长而密的睫毛下,湛蓝的眸子如同蒙着薄雾的湖泊,迷茫地扫视着厅内重臣,最终落在尼涅斯锃亮的胸甲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薄怒。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岁上下,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骨架匀称却尚未完全长开,英俊得近乎脆弱,那份被打扰的任性也显得格外稚嫩。很难让人想到,这位王子曾经在军营里呆过.....而紧贴着他,几乎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臂弯里的,正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生母——塞米拉米斯·奥古斯塔。她的出现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黑暗中骤然升起的血色满月。一件用无数细密金线与深如凝血的红宝石编织而成的长裙,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紧紧包裹着她高挑而丰腴的躯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成熟曲线。长裙的领口开得极低,大胆地袒露出大片如凝脂般雪白滑腻的胸脯,饱满的弧度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裙身侧面的高开衩,随着她慵懒的步履,丝绸如水般流动,毫不吝啬地展露出两条修长、笔直、肌肤细腻如同最上等象牙雕琢而成的玉腿,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挑衅的性感。她的金发高高挽起,盘成繁复的发髻,点缀着细碎如星辰的钻石,更衬得她天鹅般的脖颈优雅而傲慢。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唇角那抹若有若无、慵懒而餍足的笑意,以及那双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毫不掩饰的、俯瞰蝼蚁般的掌控欲与漫不经心。她染着鲜艳如血蔻丹的手指,正百无聊赖地缠绕、玩弄着亚尔斯兰睡袍腰带上垂下的一缕流苏,动作间充满了占有的亲昵。他们身后,是更多捧着巨大金制香炉、捧着盛满珍果美酒水晶盏的侍女和宦官。浓郁的、价值千金的异域熏香,如同具象化的金色雾霭,瞬间淹没了议事厅里原本残留的羊皮卷、灯油和绝望的气息,也温柔而残酷地包裹了那张摊开的、污秽不堪的血书。这对统治着正在崩塌的帝国的母子(夫妇),就这样突兀地、带着一身与这肃杀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奢靡暖香和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闯入了帝国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的现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实的荒谬注解:任你天崩地裂,帝国的核心,依旧沉醉在永不醒来的、由黄金、宝石、情欲编织的迷梦之中。“嗯?”亚尔斯兰终于眨了眨迷蒙的蓝眼睛,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僵立如木偶的重臣,最后落在尼涅斯锃亮的胸甲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睡眠的薄怒,声音带着少年人刚睡醒的沙哑和任性,“尼涅斯阁下?还有几位大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搞什么玩意呢?”他微微蹙起精致如画的眉头,仿佛臣子们关乎帝国存亡的焦虑才是最大的罪过,“母后都被你们惊动了。”他下意识地往母亲温暖丰腴的身体靠了靠,寻求庇护的姿态像个受惊的孩子。塞米拉米斯女皇(皇后)的目光,则像带着冰冷钩子的丝绒,轻飘飘地掠过桌上那张刺眼的污黑羊皮,掠过提里奥斯沾满油污、狼狈不堪的紫边白袍,掠过科尔内额头的冷汗和柴科惨白如纸的脸。她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慵懒的声音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锋利的刀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深入骨髓的嘲弄:“哦?看来我们忠心的臣仆们,正在为帝国殚精竭虑呢?真是辛苦。”她小巧挺直的鼻子微微皱了一下,仿佛嗅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随即,染着蔻丹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优雅,轻轻点了点身旁宦官捧着的巨大金香炉。宦官立刻谦卑地躬身,将香炉捧得更高、更近,让那浓郁到几乎令人晕厥的、价值连城的异香,如同海浪般更加汹涌地扑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意图彻底冲刷掉这里令人不快的“穷酸”气息。
提里奥斯感觉自己的胃在剧烈地抽搐,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地上石板的缝隙,不敢抬头去看那对在帝国毁灭的轰鸣中依旧散发着惊人魅惑与奢靡的至尊。那卷来自北境、浸透将士绝望与愤怒的冰冷血书,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桌上,被帝后身上散发出的暖香、烛光和那惊鸿一瞥的雪白大腿所投射的阴影温柔地笼罩着,像一个被遗忘在极致奢华盛宴角落的、肮脏而无声的控诉,讽刺到了极点。帝国的丧钟在远方轰鸣,而敲钟人,正挽着他乱伦的情人,带着一身足以点燃地狱之火的奢靡,踏入了葬礼的现场。
刺眼的烛光与令人窒息的异香,如同粘稠的、有形的潮水,在狭小的议事厅里汹涌翻滚。塞米拉米斯女皇那句带着慵懒嘲弄的“气味可真不怎么样”,仿佛还带着她指尖蔻丹的温热余韵,在凝滞的空气中妖娆飘荡。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桌案上那卷污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书,如同拂去一粒微尘,最终落回儿子兼丈夫——亚尔斯兰那张带着惺忪睡意与不耐的脸上。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仿佛在欣赏一件由她亲手雕琢、不容他人染指的完美艺术品。提里奥斯感到一股冰冷的铁锈味从喉咙深处翻涌而上。他强迫自己从那甜腻得足以溺毙理智的香氛中抽离一丝清明,艰难地弯下沾满油污与旅途风尘的腰身,向着帝国的“日”与“月”——那对高踞于权力之巅的母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刻板到近乎僵硬的鞠躬礼。紫边白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留下更深的、污秽的痕迹。
“女皇陛下,”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纸刮擦朽木,每一个字都耗尽气力,却竭力维持着臣子应有的、最后的恭敬,“惊扰圣驾,罪该万死。然……军情十万火急,关乎帝国存亡,臣等不得不……”他猛地吸入一口气,那浓郁的异香瞬间塞满胸腔,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北境军团……西尔斯基将军与布隆将军……哗变了!” 亚尔斯兰微微歪了歪头,金色的发丝滑过光洁的额角,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困惑,仿佛在费力理解一个全然陌生的词汇:“哗变?那些……守北边的将军?”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悦,仿佛听到的只是某个偏远行省上报了蝗灾。 提里奥斯的心沉坠入无底深渊。他硬着头皮,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桌案上那张在摇曳烛光下更显肮脏刺目的血书:“是,陛下。他们……他们泣血控诉,帝国拖欠军饷粮秣长达数月,戍边将士饥寒交迫,已至绝境!此乃……此乃血证!”他喉头滚动,声音愈发艰涩,“他们要求……帝国立刻偿付拖欠的一切,否则……否则他们将用刀剑,取回应得的血酬!”最后几个字,他吐得异常艰难,低微如耳语,却清晰地传递出血书上那“唯血可偿”的恐怖箴言。 “取回……血酬?”亚尔斯兰茫然地重复着,眉头紧锁,觉得这说法既无礼又麻烦透顶。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过头,寻求那唯一光源的指引,像一个被难题困住的懵懂孩童。 塞米拉米斯女皇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倏然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利刃般的、洞穿一切的冰冷锋芒。她没有看提里奥斯,甚至吝于再瞥那血书一眼,深潭般的眼眸径直锁定了她的儿子(丈夫),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冻结灵魂的威严,瞬间碾碎了议事厅内所有细微的声响:“叛乱,即死罪。” 五个字,如同五颗裹挟着寒冰的铅弹,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空气瞬间凝固。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厅内噤若寒蝉的重臣。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对既定铁律被蝼蚁撼动的绝对冷酷的裁决:“若此次对北境军‘施恩’,”她刻意加重了“施恩”二字,嘲讽如毒液滴落,“开了这道口子,他日,帝国四境的总督、将军,是否皆可效仿?手握兵符,便可挟兵自重,以刀剑‘讨债’,视帝国法度如无物?”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碰撞的铿锵,在死寂中回荡,“法度崩坏,皇权蒙尘!此风,绝不可长!” 短暂的停顿,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提里奥斯和一旁面如金纸、抖若筛糠的内政大臣科尔内:“毋需再议!武力镇压!即刻发兵!将叛酋西尔斯基、布隆之首级,悬于北境要塞最高处,昭告天下!余者,就地解散,首恶严惩不贷!” “陛下!女皇陛下!”提里奥斯与科尔内失声惊呼,绝望的惊恐几乎撕裂他们的喉咙。提里奥斯甚至顾不得僭越,猛地抬起枯槁的脸,肌肉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抽搐, “万万不可啊!陛下明鉴!帝国……帝国如今……”他艰难地吞咽,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国库……仅存不足十万金币!粮仓……粮仓存麦不足两千斤!此等微末之资……连……连维持帝都禁军日常嚼用都左支右绌……焉能……焉能支撑大军远征苦寒北境?焉能……镇压那二十万虎狼之师啊!” 科尔内在一旁如捣蒜般点头,冷汗浸透了他华丽的衣领,声音带着哭腔补充:“陛下!皇后陛下!不止钱粮!武库之中,朽坏弓弩堆积如山,甲胄锈蚀,刀剑卷刃……实……实无可用之兵甲啊!” 塞米拉米斯女皇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波无澜,唯有一丝了然于胸的、近乎轻蔑的冷笑。她甚至吝于再给这两位重臣一个眼神,仿佛他们口中那空荡的国库与朽坏的武库,不过是聒噪的蚊蝇嗡鸣。她优雅地侧过身,染着蔻丹的指尖,带着一种亲昵而残酷的意味,轻轻抚过亚尔斯兰睡袍上柔软的银灰色丝绒。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吞噬一切的夜空,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慵懒,却透出令人骨髓生寒的精明算计:“靠你们这群废物,帝国的财政不崩溃才怪,没钱?就不会借么?”轻飘飘一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惊心动魄的狂澜。几位大臣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女皇的红唇勾起一个笃定而深不可测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与广袤的海洋,落在了遥远的西方海岸线:“罗马执政官,哥伦娜夫人。”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稔与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还有雅典银行的总行长,奥斯德里克。”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提里奥斯和柴科,洞悉着他们灵魂深处的战栗,“二位,皆是先王阿迪斯陛下在世时,最忠诚、最得力的盟友与股肱。先王的恩威,他们至今铭感五内。” 她微微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而微小的弧度,如同清点着无形的筹码,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谈论妆奁中的珠宝:“帝国之困,不过须臾。向他们借贷便是。至于抵押……”她刻意停顿,嘴角的弧度加深,冷酷的务实主义展露无遗。 “帝国未来五年的关税、盐税,以及……”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墙上那张被猩红标记浸透的帝国地图,在北境那片巨大的、象征着叛乱的猩红区域上短暂停留,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再加上北境行省那些煤矿与金矿的开采权。足矣。”此言一出,柴科与提里奥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连一直沉默如铁铸雕像的禁军统领尼涅斯,按在剑柄上的手背也瞬间青筋暴起,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烛光下剧烈搏动!关税与盐税,是帝国财政残喘的最后命脉!而北境的煤矿金矿?那片流淌着黑金与黄金的富饶之地,此刻正被叛军的刀锋牢牢掌控!女皇陛下竟要用这些早已易手、甚至可能永难收回的“虚产”去抵押借款?! 塞米拉米斯女皇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眼中荒谬绝伦的震惊,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烈嘲弄的嗤笑:“怎么?嫌这抵押太过……虚幻?”她的眼神锐利如解剖刀,剐过众人僵硬的面孔, “这些物事,此刻确在叛贼掌中。我们既已失其掌控,与其任其荒废于泥淖,何不先押出去,换来真金白银、粮秣辎重,以雷霆之势剿灭叛军!”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赌徒倾尽所有押上最后一注的疯狂逻辑。 “待叛乱平息,山河重光,这些自然重归帝国囊中。至于偿债……”她红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冰冷无情,“那是日后徐徐图之的事情了。以先王阿迪斯陛下的无上荣光为名,以帝国未来的税收与矿山为质,向两位‘忠诚的朋友’发出最恳切的吁请。告诉他们,帝国需要旧日的盟友伸出援手,共渡时艰。他们,会为帝国排忧解难的。”最后一句,她说的无比笃定,仿佛哥伦娜夫人与奥斯德里克的签名墨迹已然在羊皮纸上洇开。 “以……以先王陛下的名义?担保未来税收和……那些……那些叛军手中的矿区?哥伦娜夫人和雅典的银行家们不会同意的!”外交大臣柴科失声喃喃,脸色惨白如新刷的墙壁,身体晃了晃,几欲晕厥。这根本是一场用帝国最后信誉与虚幻资产编织的、赤裸裸的豪赌与欺诈! 塞米拉米斯女皇的目光冷冷地钉在柴科脸上,那眼神如同极地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所有涌到嘴边的谏言。她不再理会任何臣子,转而挽起亚尔斯兰的手臂,用一种混合着宠溺与绝对支配的语气说道:“好了,亲爱的,这些琐务,交由臣下便是。柴科,提里奥斯,即刻草拟国书与抵押文书。”她转头,对着侍立一旁、捧着巨大鎏金香炉的宦官吩咐,声音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香炉留下。此间气味……污浊不堪。好生熏一熏。” 宦官躬身,将那沉重无比、散发着浓郁异香的金制香炉,轻轻放置在议事厅中央冰冷的石桌之上。沉重的金属底座,不偏不倚,正正压在了那卷摊开的、浸透十万北境将士绝望与愤怒的污黑血书中央!“哐——嚓。” 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伴随着羊皮纸被无情撕裂、碾压的细微脆响。干涸发黑的血迹在冰冷的金器边缘,晕开一小片更深、更绝望的污渍,如同帝国心脏上溃烂的疮口。 塞米拉米斯女皇挽着依旧睡眼惺忪、对眼前惊涛骇浪恍若未觉的亚尔斯兰,翩然转身。华丽的深红金丝长裙裙摆,如同地狱业火般在烛光下划出一道灼目的轨迹。他们在侍从无声的簇拥下,裹挟着一身奢靡的暖香,如同来时一般,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绝望硝烟与死亡气息的囚笼。就在这时,一直如铁塔般矗立的禁军统领尼涅斯上前一步,他按剑的手仍未放松,声音低沉如闷雷,打破了死寂:“陛下,请留步,军费之事已决,然则平叛大军从何调集?是否需要征调驻守克里米亚半岛的海军舰队?或急令尚在埃及的拜尔努斯将军率部驰援?此二部皆为精锐,且绝对忠诚,配合禁卫军,至少能延缓.....”塞米拉米斯女皇的脚步甚至未曾有丝毫停顿,只有一声连着一声的、冰冷而轻蔑的呵斥从她离去的方向传来,清晰地穿透门缝:“愚蠢!拜尔努斯虽曾是北境军旧部,但在埃及酷热之地驻守已近五年!驻守埃及的士兵,如何能忍受北境那冻裂骨髓的严寒?水土不服便是自损三分战力!何况,从埃及做船到王都,就需要半个月时间.....这哪来得及?”“至于让克里米亚的海军弃舟登岸,去和北境那群在冰原上磨砺出来的虎狼之师打陆战?更是愚不可及!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嫌帝国败亡得不够快么?何况,埃及和克里米亚是帝国现存为数不多还能按时按量上缴赋税的行省,撤出驻军,会发生什么?你想过么?”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给出答案:“一群蠢货,阿迪斯当年怎么没把你们流放了?接旨,令塞尔维亚、色雷斯、基辅诸公国的贵族们自行招募私兵,就近征发!同时,派出使团,去日耳曼蛮族处,让他们发兵,打北境军的后方,只要能镇压叛乱,帝国可以割让多瑙河以北的所有领土,另,帝国将斥重金,雇佣迦太基的佣兵团与斯拉夫的蛮族战士作为平叛主力!记住。”她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淬毒的冰锥,“首要之务,是给我活捉叛乱头子!要活的!抓到王都来,我要让人把他一刀一刀或刮了....” 提里奥斯死死盯着香炉底座下那被压得粉碎、只露出一角污黑的血书,那刺眼的颜色仿佛在无声地尖啸。柴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只有无意识的喃喃:“抵押……抵押叛军手里的矿就算了,我们还要让日耳曼蛮族加入……这……这……”科尔内瘫坐在镶金的高背椅上,肥胖的身躯像一滩融化的油脂,脑海中只剩下女皇那句“既已失控,不如押之”的疯狂逻辑在疯狂回响。唯有禁军统领尼涅斯,依旧如同一尊冰冷的复仇铁像般挺立。他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如盘踞的毒虬,那道狰狞的旧疤在摇曳的烛光下剧烈地搏动、扭曲,仿佛滚烫的岩浆即将冲破铁皮。他的目光,如同淬炼了千年恨意的毒匕,死死钉在帝后身影消失的那扇沉重宫门之上,牙关紧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沉重的橡木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殿的光影与香气,也隔绝了帝国最后一丝虚幻的荣光。议事厅内,只剩下那呛人肺腑的浓香、死一般的窒息寂静,以及那盏沉重金香炉下,被死死镇压、象征着帝国最终命运的泣血控诉。香炉里升腾的氤氲烟雾,如幽灵般温柔地缠绕着墙上那张已被猩红标记彻底吞噬的帝国疆域图,尤其眷顾着北境那片象征着叛军与抵押财富的巨大猩红。 沉重的橡木议事厅大门在塞米拉米斯与亚尔斯兰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绝望与疯狂的余烬。门外长廊的空气冰冷死寂,唯有壁龛里幽蓝的长明灯焰无声跳跃。塞米拉米斯的身姿在幽暗中傲然挺立,如同最名贵的黑曜石雕塑。她高挑得近乎压迫,站在略显单薄的亚尔斯兰身边,更显出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势。她身着深红鎏金刺绣的低胸长礼服,繁复的纹样在幽光下流淌着暗哑的金芒。领口大胆地敞开着,勾勒出饱满而诱人的胸线轮廓,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垂落其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闪烁,既是权力的象征,也是致命的诱惑。浓艳的妆容一丝不苟:深红如血的唇瓣,精心描绘、尾端微微上挑的黛眉,浓密睫毛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在阴影中更显幽邃莫测,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洞。礼服高腰线的设计下,开衩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行走间,一双包裹在顶级丝绸罗袜中的、修长而笔直的白皙长腿时隐时现,如同最名贵的瓷器在暗夜中划过冷光,将女皇的美艳与一丝刻意的放浪奇异地糅合在她不容置疑的威严之中。浓烈的异香如影随形,与长廊的陈腐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腐败芬芳。她挽着丈夫亚尔斯兰略显无力的手臂,如同挽着一件精美的附属品,深红裙摆拂过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如同无声流淌的暗血。侍从宫女们屏息跟随,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就在即将转入寝宫回廊时,前方稍亮的壁灯下,阿尔森王子静立等候。少年身形挺拔,深蓝色天鹅绒常服衬出他初显的英气,金发柔顺,面容继承了母亲的精致轮廓,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朗。见到兄嫂(母),他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陛下,皇后陛下。”声音清澈平稳。自从目睹过母亲的出轨,以及兄长的软弱无能后,阿尔森只希望自己离这对疯批夫妇越远越好。至少,别和自己扯上关系。虽然,作为阿迪斯家族的一员,阿尔森无可避免的存在乱伦和恋母的癖好,不过他很清楚,至少现在的自己,还完全不具备成为母亲男人的资格。亚尔斯兰只是随意地对弟弟“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塞米拉米斯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将阿尔森从头到脚扫视一遍。那眼神深邃难测,掠过他挺拔的身姿、低垂的脖颈、以及那遗传自她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侧脸轮廓。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兴趣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她轻轻拍了拍亚尔斯兰的手臂,声音带着刻意柔腻的亲昵,红唇翕动间,钻石的光芒在她锁骨处跳跃:“亲爱的,你倦了。让她们先送你回去安寝吧。”说着,她示意宫女。亚尔斯兰顺从点头,在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如同卸下一个包袱。“太阳”的暖晕远去,长廊瞬间被幽蓝光影和塞米拉米斯周身那极具侵略性的美艳与威压所统治。高跟鞋敲击冰冷的石面,发出清脆孤寂的“嗒、嗒”声。塞米拉米斯缓步走向阿尔森,每一步都摇曳生姿,低胸礼服下的曲线随着呼吸起伏,裙摆开衩处延伸出的那截白皙长腿在幽光下惊鸿一瞥。她身上的暖香变得更加浓郁霸道,强势地侵入阿尔森周围的空气,混合着她本身迫人的气场。阿尔森维持着行礼姿态,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阴影,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紧张。 她在阿尔森面前站定,近得阿尔森能看清她浓密睫毛上沾染的细微金粉,能感受到她吐息间温热的、带着葡萄酒与异香的芬芳。她弯下了腰,这个动作带着奇异的亲昵与掌控。染着艳丽蔻丹的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抬起阿尔森的下巴,迫使他直视那双仿佛能摄魂夺魄的眼睛。烛光在那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暖不化深处的冰冷与算计。“阿尔森,”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情人絮语,却带着淬毒的锋芒,“你看到了,你的兄长……他很好,像最纯净的水晶,却也像水晶一样易碎。”她微微歪头,一缕精心打理的金棕色卷发滑落颊边,钻石耳坠流光一闪。 阿尔森的呼吸微窒,被迫迎视母亲的目光。塞米拉米斯的声音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混合着浓香的气息拂过阿尔森的脸颊:“帝国正值多事之秋,北境叛军如狼似虎,国库空虚,强邻环伺……暴风雨就要来了。你兄长的心性,太过柔软,太过依赖……他或许,”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守不住你父亲留下的这片基业。”阿尔森瞳孔骤缩,身体瞬间绷紧,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他下意识想后退,却被那冰凉的手指牢牢定住下巴。“母后!女皇陛下.....”阿尔森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儿臣……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对帝国……对皇位,从无觊觎之心!只愿辅佐兄长,为帝国效忠……”“嘘……”塞米拉米斯用那根冰凉、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阿尔森的嘴唇上,打断了他。她的唇角,嘲弄的弧度更深,眼神锐利如刀,欣赏着猎物的挣扎。“我知道你对帝国的皇位不感兴趣,也许坐上这个位置,死的更快,谁知道呢....不过阿迪斯,你对本宫……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毫无预兆地,塞米拉米斯张开双臂,以一个带着占有欲和不容抗拒力量的姿态,猛地将阿尔森用力拥入怀中!阿尔森瞬间僵硬如石!母亲华贵却冰冷的礼服布料紧贴着他的脸颊,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暖香将他彻底淹没,丰腴柔软的躯体带来的压迫感远超过母性的温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低胸礼服边缘下紧贴着自己的饱满弧度,以及那透过衣料传来的、带着侵略性的体温。这拥抱充满了禁忌的暗示和冰冷的权力碾压。 塞米拉米斯抱着他,嘴唇凑近他冰凉的耳廓,吐息温热,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只有成为帝国皇帝,才能做本宫的男人,明白么……”她的声音沙哑磁性,字字如钩。 她微微侧过头,在阿尔森完全僵滞、无法反应的状态下,那涂着深红蔻丹、丰润无比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冰冷的湿意,重重印在了他光洁的脸颊上!一个短暂、却如同滚烫烙印般的吻!如同毒蛇的鳞片烙下印记!“这里没有外人,孩子……老实说说吧,那天,你看见妈背着你哥和祭司们做爱,你兴奋么?想和你父亲和哥哥一样,成为妈合法的男人么.....”塞米拉米斯的声音贴着阿尔森的耳畔响起,低沉、沙哑,充满了赤裸裸的、扭曲的诱惑和权力的碾压。“想不想,回到小时候,再次独享我的怀抱?”时间凝固!幽蓝壁灯将这对相拥的母子身影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巨大诡异的图腾。阿尔森的心脏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母亲的怀抱是缠绕毒藤的荆棘牢笼,脸颊上那抹湿热的唇印如同灼烧的耻辱标记,混合着那惊世骇俗的暗示,将他所有的理智和伦理认知彻底击碎! 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言语,唯有那双被迫睁大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极致震撼和被拖入无底深渊的绝望。塞米拉米斯缓缓松开手臂,优雅地后退一步,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不曾发生。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僵立的阿尔森,目光如同鉴赏家审视刚完成的作品,掠过他苍白脸上那抹刺目无比的深红唇印。她的眼神恢复了掌控一切的慵懒,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的……小王子。”最后几个字带着意味深长的拖腔。她不再多看一眼,转身,深红如血的裙摆旋开冰冷的空气,那修长笔直的白皙美腿在裙摆开合间最后一次惊鸿闪现。在侍从宫女的簇拥下,她如同暗夜中移动的、燃烧着欲望与权力的血色漩涡,优雅而决绝地消失在通往寝宫的回廊深处。
长廊中,只剩下阿尔森王子独自一人,僵硬如冰封的石像。脸颊上那抹深红的唇印在幽蓝灯光下鲜艳得如同新鲜的血迹,散发着浓郁异香,如同一个永恒的诅咒烙印。壁灯的火苗在他空洞失焦的瞳孔中跳动,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被彻底颠覆、深不见底的黑暗。权力、血缘、伦理……一切坚固的基石在那个冰冷黏腻的吻中轰然崩塌,留下彻骨的寒气和母亲那如同毒雾般萦绕不去的、混合着暖香的低语。远处,隐约传来亚尔斯兰寝宫内瓷器被孩子气打碎的清脆声响。
贴主:卓天212于2025_06_28 10:33:3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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