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修罗 周四。
何敏月坐最早的一班车来到科大，等在宿舍楼下。上午十点来钟，终于看见了窦小祁的身影。
她只拖了一个24寸的行李箱，肩上背着一个书包。她不像平时一样穿那些漂亮的裙子，而是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淡蓝色的长裤，长发扎成马尾，随着步伐在身后摇曳。
“小祁，”何敏月递给窦小祁一个厚厚的资料袋，说：“你的东西都在这里面，机票是下午两点的，时间紧买不到直达的，需要去浦东机场转机。”
“好，谢谢你敏月，机票钱我刚刚去银行转给你了。”阳光开始刺眼，窦小祁擦了擦额角的汗。
看着她，何敏月想到她所依稀了解到的窦小祁的身世，她父母都不在，和哥哥相依为命。而此刻她却拉着行李箱，固执地要一个人离开。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她欲言又止，只说：“我送你去机场吧，小祁。”
窦小祁摇摇头，浅浅地拥抱了一下何敏月，说：“我叫了车来接，我走了，别挂太多科敏月。”
何敏月紧紧揽着她的肩，说：“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开心一些。”
窦少钦在公司午觉醒来，妹妹不在身边时，他其实也常梦魇缠身。擦去额角溢出的冷汗，看着窗外的毒辣太阳，他给妹妹发去信息：和何敏月中午吃的什么？今天热，别晒太多太阳。
十分钟之后，没有得到回复，在电脑前写着代码的窦少钦逐渐有些坐立难安。
他的噩梦不同于窦小祁，他的噩梦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毛毛。他的噩梦总是妹妹推开他的手时疏离的眼神，她坐在电脑前要修改志愿的那个夜晚，和梦境里生出的，关于她和别人生活，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可怕臆想。
他从来不否认的是，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有妹妹，也只要妹妹。他见了她太多眼泪，他呵护了她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只为了妹妹而活。
在干什么不回消息呢？思索着他给她拨去电话，没有接。他再拨，冰凉的女声却提示道电话已关机。
他浑身的血瞬间凉透了，一种蛰伏已久的预感从某个神经中苏醒。
手颤抖着又拨，还是关机。
他兀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找到王柯承，抓着他问：“你大学是摄影社的是不是？那个何敏月，你有没有她电话？”
刚睡醒午觉的王柯承被窦少钦问懵了。他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很熟悉，几年前窦少钦突然人间蒸发，不管小组的项目，他和另一个同学去他家找到他时，他就是这番模样。那是一种扔下平时温和有礼拒人于千里之前的面具的真实，会双眼失神，会大吼，会急切，会无助。
“怎么了？”王柯承问。
“我问你有没有！？”
公司里其他的同事渐渐围过来，王柯承觉得莫名其妙，翻出手机里的通讯群组找到何敏月，把电话报了出来。
窦少钦听了一遍就转身往家里跑去，一边跑一边拨通了何敏月的电话。
何敏月已经回到了家，翻看着相机里以前拍的窦小祁的照片，接到了窦少钦的电话。
两年来她见过窦少钦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单独跟他对话。在所有科大学子的眼里，窦少钦是十年一遇的天才，相貌又极好，光芒璀璨。而通过窦小祁她了解到的窦少钦，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何敏月？我是窦少钦。”对面语调急切，依稀能听到车水马龙的嘈杂人声和鸣笛声。
“怎么了？”她回答。
“小祁呢？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知道啊。”她翻到那张她拍的窦少钦毕业时和窦小祁在湖边的合照，声音细细地回答道。
对面沉默了。
半响，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可是小祁说她和你在一起……”
何敏月深吸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在老家，没跟小祁联系过。”
电话被挂断了。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何敏月对照片里笑靥如花的窦小祁喃喃道，希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窦少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开门前，他祈祷一次又一次。
他从来不祈祷，他根本不相信任何的外力。但这一次，他希望上天能听见他的声音，让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妹妹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少钦？”
可是世界上一如既往地没有神。他打开门，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毛毛在睡垫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甚至连衣柜门都要拉开看。他把家里翻了个遍，那些挂着的他买给妹妹的漂亮裙子一件没少，但妹妹用的印着匹诺曹的行李箱却不见了。
跟着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的书包、证件，和一些简便的衣物，除此以外，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样。
窦少钦站在一室的杂乱中，冷笑不自觉攀上嘴角，这两年，包括昨天，她的乖巧与讨好，只是一种迷魂计吗？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要跑到哪里去才是你的目的地？
他拿起钥匙出门，老城区、一中、以前的家、河边、车站，甚至机场，他找了个遍。即使一无所获，他依然在烈日下，把这座城市跑了个遍。
天渐渐黑下来，但窦少钦却停不下来。他不敢停下来，他只能一边拨着窦小祁的电话，一边找遍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即使理智告诉他，她提了行李箱，可能已经不在这里。
他只知道，他一定不要让她离开他身边，一定不要。他要找到她，再也不会相信她，不会疼爱她，他要留住她，锁住她，成为两具至死相拥的躯壳。
浦东机场很大，坐在穿梭的捷运上时，窦小祁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茫然地盯着机场大屏上去日本的航班发呆，茫然地过安检，茫然地找到登机口，一直到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正在登机。
人来人往中，她拿出手机开机，不顾那些信息和未接来电，拨通哥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
“小祁！你又要跑哪里去？”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是嘶哑的，他此刻在干嘛呢？
“你现在回来，我们一切都好说。真的，你回来，哥哥不会怪你。”
“之前的一切你都在骗我是不是？我真的不应该相信你……我不该给你一点自由，我真的不该给你一点自由，你为什么一定要走？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好吗？”
窦小祁咬着唇，一句话说不出口。
“对不起小祁，哥哥不该杀窦正礼，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该杀他，不该骗你，哥哥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不顾你的意愿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是哥哥错了，好不好？”
电话那头，窦少钦越说越急，说的话前后颠倒。窦小祁听见，他开始小声呜咽。
“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哥哥求你了，真的求你了，你想怎样都可以。你不是说你最爱哥哥，你要永远陪着哥哥吗？昨天你还摸着我的眉头，担心我太累……我们过段时间还要去日本，你别走，我们去浅草，去富士山，好不好？”
哥哥的哭泣声像一把利剑插在窦小祁心头。她捂住嘴去抑制自己不放声大哭。
“哥哥……”
她艰难出声，问：“我们是坏人吗？”
电话里急切的乞求声停止了，她只听见哥哥在抽泣。
哥哥似乎努力平复着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机场里，他的声音传过听筒在窦小祁耳边响起。
“小祁，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是……我们是地狱里的修罗，只有杀红了眼，才能逃出生天。”
窦小祁挂断电话，关机抽出电话卡，转身进了登机口，登上了夜色里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 五十四、喜欢 2006年，夏。
临市的湖边凉风徐徐，太阳跌落天际线，最后散发出的艳丽光芒在天边成为了晚霞。
路灯已逐渐亮起，窦少钦和窦小祁并排骑着自行车。
他们看起来都有心事。妹妹知道哥哥亲吻了自己，但并不打算责问哥哥，可心里的蝴蝶，却止不住地仓惶飞舞。
哥哥知道自己亲吻了妹妹，同样并不打算将窗户纸捅破，但心中名为拥有的欲念，却也越演越烈。
一只小猫蹿过，本就心不在焉的窦小祁慌忙躲闪，连人带车摔倒在了道路边的草丛。
窦少钦立刻停车跑过来，妹妹穿着短裤，小腿上有一大片擦伤，正抱着腿不住地喊疼。
“伤到哪儿了？”他蹲下身扶住妹妹。
“脚好像扭到了。”窦小祁的泪珠子又不争气地滑落，窦少钦心疼地去看妹妹的脚踝，果然已经红肿。
手上拎着药，窦少钦背着妹妹一步一步爬着楼梯往家走，而受伤的窦小祁哭丧着脸，像一只小仓鼠紧紧趴在哥哥背上。
她心里一边想着好痛好痛，一边却又面对着哥哥近在咫尺的侧脸，有一种想要更加亲近的冲动。
回到家，窦少钦轻手轻脚地把妹妹放在沙发上，细心温柔地为她上药。
哥哥手心的温度从腿上传来，他的掌心有些薄茧，是最近半年搬货物做苦力留下的。窦小祁突然鼻子一酸，天啊，她最亲爱最亲爱的聪明又优秀的哥哥，在十五岁的年纪，竟然需要去下苦力来与她相依为命。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即使妈妈离世，即使爸爸是那样的不堪，但上天却派来独属于她的保护神。从小到大，一直是哥哥，天地万物，风云雨雪，从说出口的第一个词，到所有的日日夜夜，一日三餐，开心的时刻，难过的时刻，全部是哥哥。
她跟哥哥真的有一天会分开吗？她怎么会舍得？又怎么离得开？哥哥有一天会为别的女孩做这些吗？背她回家，细心地为她上药，为了养活她照顾她而拼尽力气，每晚抱着她睡觉，想到这些，酸酸的感觉就爬上心头，她永远不想和哥哥分开。而如果决心与哥哥一生一世在一起，那哥哥真的只是哥哥吗？
想到这些，窦小祁越发地觉得慌乱。兄妹可以在一起吗？她已经上初中了，她知道，这是乱伦。为世人唾弃，不会被任何人认可。
可她的天地好小好小，小到只有哥哥，小到哥哥轻柔的亲吻，竟带来笼罩一切的甜蜜。
“你在想什么？”他注意到她在出神。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十三岁的窦小祁，将不该提及的话题脱口而出。
窦少钦一时失语，片刻后拿出哥哥的架子，说：“小祁才上初中一年，就开始鬼想这些？“
“你回答我嘛，我同学她们都有喜欢的人了。“她撒娇道。
窦少钦扯起嘴角，长睫遮盖的眼睛中波光潋滟，回答道：“有啊。”
窦小祁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哥哥亲自己干嘛？！况且，哥哥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是谁？”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很多，紧张的模样窦少钦尽收眼底。
他笑意更深。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窦少钦更了解自己的妹妹。他心里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因为他知道，他亲爱的妹妹即将自己把窗户纸捅破，掉到他的怀抱中，一生一世。
“那小祁有喜欢的人吗？”窦少钦反问。
“有啊。“窦小祁撅起嘴巴，赌气说。
窦少钦探手从桌上拿来两支笔，递了一支给妹妹，说：“那我们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写在手心，然后一起给对方看，好不好？”
窦小祁点点头。接过笔，她看见哥哥毫不犹豫地一笔一划开始写，这让她一时想要编一个班上的同学写上去，可犹豫半晌，她依然还是想写上哥哥。即使手心张开，哥哥写的不是自己，她依然想要这么做。她无法违心地写上任何人的名字，她赤诚萌动的喜欢，只属于哥哥。
写完她抬起头，看见哥哥正握着手心，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事已至此，她闭起眼睛鼓足勇气张开了手，伸到哥哥面前。她的手心工整地写着两个字：哥哥。她大声说：“我喜欢哥哥，即使哥哥喜欢的不是我，我也喜欢哥哥，永远永远。”
窦少钦笑眼弯成月亮，捏捏妹妹的脸颊示意她睁眼，并且缓缓张开手。
她睁开双眼，看清他手心上漂亮的字体后，一瞬间面颊绯红。这个夏日的傍晚至此终身难以忘却。
那上面写着，妹妹，我的小祁。 五十五、催眠 医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他的私人诊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无数受睡眠问题折磨的人不远千里前来，可他却拿面前这个眼下乌青，眼神涣散，嘴唇紧抿的人没有办法，因为他不愿意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人形的灰烬。
“我睡不着，你给我开安眠药就可以了。”连日失心疯一般的四处寻找与无法入眠，让窦少钦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王柯承在老城区的老房子里找到又玩失踪的他，可无论怎么问，他却依然一个字也不说，没有任何生气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相机，不停地翻看着。于是王柯承强行将他扭送到了这里。
“来到这里的人，都需要找到睡不着的原因，而不是吃两粒安眠药那么简单。”医生保持耐心，对面的男子却依然嘴唇紧抿，看起来不打算再说一个字。
医生轻叹一口气，示意窦少钦随他进里面的房间。
这间狭窄的房间整体布局是暗红色的，铺满深色地毯，厚重的窗帘遮住所有光线，灯光微弱迷离，墙上不明所以的挂画在昏暗中显得诡异，暗红色的沙发上有一条毯子，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
医生让窦少钦在沙发上躺下盖上毯子，递给他一粒药让他服下，然后打开电视机，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前，他说：“放轻松，好好睡一觉。”
一阵雪花后，电视开始播放一段莫名其妙的影片。一只鸟飞离枝头，一架飞机冲破云层，飞进大海。一家三口围坐餐桌吃饭，一场音乐会由各种动物演奏。一滴汗从人的后背流下，一片树影投射在湖面。静音的画面不断变换，最后一个小丑出现在屏幕，他的身旁是一座钟，他姿势滑稽地抬着一根圆木撞钟，发出沉抑的轰鸣，每撞一下，画面都闪现一个大写的单词：SLEEP……
窦少钦觉得双眼越发地沉重，他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黑暗里，一束光打下来，医生坐在一把木椅上，见窦少钦错愕，他说：“不用担心，这里是你的梦境，我也只是你潜意识中的一个影像，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么？”
窦少钦点了点头。
“那么请你由自我介绍开始。”
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他徐徐开口：“我叫窦少钦。我有一个妹妹，叫窦小祁。不妨告诉你，她是我的爱人。“
医生挑眉，说：“这就是你的自我介绍吗？谁的自我介绍会关于别人呢？”
窦少钦轻轻摇头，自嘲般笑笑：“她是我的全部，其他事，不值一提。”
“好吧，窦小祁。你能描述她吗？我很好奇。”
“她……很爱哭。从我有记忆起，有许多她哭泣的模样。她跌倒了哭，怕黑会哭，找不到我会哭，稍微长大一些后，她也总是哭，太多不幸的事情发生，我可怜的妹妹，她总是流泪，每一滴都流到我的心里，灼烧我的心脏。
但她也很爱笑，天真得脆弱。她是那样容易满足，那样乖巧，只要我在她身边，只要我爱她，她就又沉浸在幸福中。我好喜欢抱她在怀里，她跟我流着相同的血液，却跟我截然不同，我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天开始失去了人性和感觉，但她却一直敏感善良，像一个可怜的小天使。我只有拥有她，占有她，进入她，才能觉得自己活着。她也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我，那样地需要我的抚摸、喜爱、疼惜。我相信，我也是她的全部。“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你是她的全部，她为什么离开你？“
医生的发问让陷入回忆的窦少钦笑容凝固在嘴角，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现实里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他，在不停地颤抖。
“不，她不会离开我的。我会找到她，将她关起来，寸步不离，我会永远是她最爱的哥哥，而她永远是我怀里的妹妹。“梦境里坐在医生对面的窦少钦，努力试图挤出伪装温和的笑容，但咬紧的牙关却暴露出触碰到这个话题，会让他濒临失控。
“放轻松，这是梦境里，请你忘记所有不好的情绪，我们无所不言。并且，我会帮助你找到她。现在，请你诚实地告诉我，她为什么会离开？”
窦少钦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
“我在她面前杀了窦正礼，我们的父亲。而我的宝贝，我的小天使，她承受不了这些事的，我早该想到。她跟我不一样，她光洁明亮，在绝望中依然相信美好。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的妹妹，她活在我的羽翼下太久，她不知道我们其实早就身处炼狱。窦正礼欠下我们的血债和他对妹妹造成的伤害，只有血偿。我们本来就是修罗，我们经历着母亲的自杀，眼看着小狗被虐杀，十几岁就要为生计发愁，吸毒的父亲是我们一生的隐患，无止尽地带来伤害。这炼狱里，一切都在不断坍塌，除了我们两人外的一切都光怪陆离，面目全非，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只有杀红双眼。所以我努力读书，拼命赚钱，设计杀掉窦正礼，我要为我们从炼狱爬出来扫清一切障碍，我要看她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可我似乎真的不应该，让她的手也沾上鲜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立意要这样。“
“因为你疯魔一般的占有欲。因为你其实想要跟她亲密到共享一切的事情，甚至是杀戮。其实如果不是陷入在你去上大学，窦正礼回来和小祁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恐惧里，你根本不会杀了他。你是聪明人，不是杀人犯。你想要完全占有你的妹妹，而窦正礼是你最后的阻碍。并且他竟然胆敢跟你争抢，这让你更加要宣示主权，所以你故意在那晚让他亲眼看见你们交合，就像你对程朝做的一样。当然，你也是故意在她面前杀了窦正礼，其实你希望她参与进来，因为在地狱里陪着你的，一直是她。你说得很对，你早已失去人性，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妹妹之外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以后有一天如果出现任何人阻碍你拥有她，我相信你同样会杀了那个人不是吗？可你是否想过，你的妹妹，她很多时候被你保护着，她是正常人，甚至格外善良，她已经承受了很多，和哥哥乱伦，亲人离世，她一直生活在失序的世界里，为什么你还要带着她杀人，囚禁她，折辱她，抹杀她？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应该给她自由，让她拥有自我和力量，而不是继续伤害她，锁她在爱的牢笼里，直到和你一起成为恶魔。”
窦少钦发出一声嗤笑。
“你说的的确都是事实。可是永远不可能，让她离开我，永远都不可能。你根本不明白，我们相爱，我们一直是彼此的全部。她永远属于我，这是她的承诺。我有能力给她快乐，我有能力给她好的，安稳的生活。她的逃离是背叛，成长和自由都是狗屁，我们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很遗憾，我的宝贝忘记了这一点。我会找到她的，我会陪着她重新认识到这一点。她需要的是惩罚，为她的任性与背叛，而不是放手。”
医生轻叹一口气，说：“其实逃出生天的办法并非杀红双眼，而是治愈自己，你的妹妹内心保有更多的纯净之地，她比你先认识到这一点。既然你非找到她不可，我建议你多休息，清醒地去找，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何必一直用笨办法苦苦寻找？她的社会关系就只有学校，这或许是唯一的途径，你早该想到的。”
灯光熄灭，潜意识里的医生和窦少钦自己都消失不见，一切归于黑暗。窦少钦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五十六、跟随 喧闹的酒吧里，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悬挂的电视机里放着足球比赛，西语歌的节奏热辣奔放。吧台、散座，人们的交谈嘈杂，光着膀子，喝着大扎精酿啤酒的足球迷在进球时振臂呼喊。
她就穿梭其间。
穿着阿根廷国旗颜色的工作裙，腰间系着围裙，每只手都拿了三扎啤酒，却熟练地辗转于她负责的那几张桌子，上酒、点单、收拾桌面。
他看着她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咬着笔头，似乎在回忆客人蹦出的一长串需求。
拥挤的人群里，其他人都如同被定格，只有她的身影是动画。
她又钻进吧台，打开酒缸的龙头，接一杯又一杯啤酒，等待啤酒将巨大无比的杯子灌满的时候，她拨头发到耳后，靠着酒柜放松双脚。
她将头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了。留了那么多年的长发，剪的时候会不会心疼？可是如果抛下一切都可以做到的话，一头漂亮的长发，想必她不会留恋吧。
他就这样在角落的座位里，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龙舌兰，看了她一个晚上。直到与她换班的同事到来，她进了工作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下那条略显滑稽的工作裙，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和牛仔裤，挎着一个帆布包，走出了酒吧。
他买了单，跟在她身后。
布宜诺斯艾利斯瘦落的街道，昏黄的月亮，博尔赫斯笔下的意象。而此刻曾一同读过那些句子的他们，一前一后，在黑夜里行走。
夜已深，街上除了醉汉，几乎不再有其他人。她的包里有没有防身的物品？每晚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如果她有任何危险，他不敢想象。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像看着自己的幻觉。他日思夜想了两个月的人，此刻就在他的几步之外。也许喝了太多酒，他能够思考的东西很少，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他只是很想流泪，又很想恼怒。他的心好像很疼，为他的宝贝竟然在端啤酒，也为她制造的这场让他心碎的逃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并不到十分钟，他们走到了她的公寓楼下。有人说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半球的巴黎，这栋低矮的欧式建筑略显老旧，但看起来充满法式风情。
他跟着她上楼的脚步沉重拖沓，这是过多的酒精导致的。他开始责怪她的粗心，被人一路尾随，却毫无察觉。她怎么可能能保护好自己？
绕着有桦木栏杆的楼梯只走了两圈，她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
他跨步上完最后几级台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 五十七、眼泪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一切并不简单。学校并不统一提供宿舍，窦小祁虽然提前联系了公寓，落地后也有学姐负责接待。但只身来到地球的另一边，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复杂。
学姐替她登记了各项信息，带她简单熟悉了校园后便扔下一句有事随时联系她或者辅导员后便匆匆离开。2＋2项目毕业时都要求双学位，课业十分繁重。诚然留学生都喜欢抱团取暖，但窦小祁并不擅长主动交朋友。
于是来到这里后的一切她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住房、上课、打工，各种难题接踵而至，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以前的一切都由哥哥负责，她似乎只需要乖乖在他身边，探手就能得到一切。现在她需要担忧的事情却有很多，比如怎么挣钱，怎么与老师或者房东打交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安全，怎么把那场抛下所有的逃离后的一切理顺。
她终于站在了曾经要承担生活重担的哥哥的位置上。说起来似乎可笑，但在端啤酒到手臂酸痛，勇敢地和房东据理力争，独立处理一切的时候，她竟莫名觉得，自己离哥哥更近了一些。
她很想念他。她去到最最广阔的天地，汜江的水汽再无法探及她，潮湿晦暗的夏日离她已如隔世。她身处南美，这里阳光日日明媚，高大的植株绚丽，龙牙花鲜红夺目。目之所及皆是崭新的，可她好想他。
她将自己的生活排得满满当当，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可她依然无时无刻地想念他。对于过去，她渐渐失去很多感觉，余下的只有最单纯真切的思念。
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有关。吃到陌生新鲜的食物，她会想如果是哥哥吃到会作何反应？看到好看的景色和新奇的事物，她会想哥哥在就好了。入睡前，醒来后，行走时，每一个出神的时刻，习惯与思念为伍后，她似乎也习惯了与痛苦相伴。
她常常想起席慕容的那几句诗，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但即使含着泪，她依然决意将这本离别之书一读再读下去。在成为真正的窦小祁以前，她的意志绝不要向思念的痛苦低头。
她把头发剪掉了。
她在酒吧打工时不再笨手笨脚。
她交到了几个朋友，有时会参加她们的派对。
她学会了很多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他人更好地相处。
完全把控自己生活的感觉其实很好。“入世”的感觉其实很好。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将那个由哥哥塑造的自己改造得面目全非。但看着镜子里头发短短，打扮朴素简约，面容因为生活和学习而略显疲惫的自己时，她却第一次有了“我很爱自己”的感觉。
这天她又如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一切如常。
可不知为何，她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一直感觉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靠近自己，心中也隐隐生出一种不安。
直到在公寓门口，她被扯进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一瞬间她想要尖叫出声，可下一秒嘴巴却被两瓣柔软的嘴唇堵住。
她顷刻间明了，是哥哥。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来。
窦小祁本能地回吻他。这个吻越发地激烈，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
他们进了门，他将她压在沙发上，嘴唇一刻也不分开。
这一切都是本能。靠近，沉沦，是他们的本能。他的手指贪婪抚摸她的身体，她吞下从他口中攫取的津液。
飞离主人，翱翔天空的鸟儿，听到熟悉的指令，依然立刻虔诚地作出本能反应。
可是慢慢的，混入到这个亲吻中的，还有哥哥的眼泪。
她惊觉他在流泪。她从来都胜券在握，无所不能的哥哥，在一边亲吻她，一边流泪。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
感受到妹妹的抚摸，被酒精夺走理智的窦少钦如同被抽走所有的力气，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泪如决堤。
“我好恨你，妹妹……”一室黑暗里，仅剩他的呢喃回响。
这是2013年11月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身处异国他乡的兄妹两人再次拥抱在一起。但一切已不复往昔，这个长夜应如何收场，无人知晓。 五十八、浮木 世间的爱恨纠葛，从来都如此复杂。我们爱上他人，如同爱上自己心底最深层的创伤。当两个人都沉沦在创伤里时，我们称其为幸福。当一个人想要逃开，另一人苦苦追寻，跟在身后不断拾捡时，一场最痛又最隐秘的戏剧便上演。
何必苦苦执着？但失去自我之人如溺水者，爱人是唯一的浮木。
窦少钦咬她的锁骨，力道之重，鲜血渗出。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又将渗出的粒粒鲜血舔去，拉开她的衣服拉链，拉下她里面穿的低领t恤的领子和内衣，亲吻她的双乳。
他用最重的力道舔咬、吸吮。直到那些雪白的肌肤上显现出鲜红的血点，直到娇嫩的乳头破皮。
他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
她终于作出反应，她伸手制止，说：“不要。”
他置若罔闻，粗暴地拉下她的裤子和内裤，轻易地脱去。
他想要分开她闭紧的双腿，但她拼尽全力地反抗。
他停下动作，笑着说：“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的，小祁。”
窦小祁下身不着一物，t恤被哥哥拉到了胸部以下。她双手捂胸，直视他说：“你依然只有这些招数吗，哥哥？像几年前一样，强迫我？“
窦少钦觉得头疼得厉害。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崩溃。
“我们不是相爱吗，妹妹？“他问，声线颤抖。
窦小祁抿紧嘴唇，无法回答。
“我们不是属于彼此吗？为什么你要逃走，为什么我不可以碰你？你不想念我吗？“
窦少钦连连追问。其实掌控者才是真正的囚徒。
“我应该有说不的权利。“窦小祁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凭借着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勇气和狠心，说着这些话。
窦少钦失笑着摇头，泪珠滑落。
“你太过分了，妹妹……“酒精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处于坍塌边缘。他揩去眼泪，抚摸她的脸：”我做得最错的事从来不是杀了窦正礼，从来不是骗你。而是将你宠坏，给你自由。“
他拂开她遮在胸口的手，借着窗外的月光端详他的妹妹。短发让她的五官更显精致，细瘦的身体总是让他心生怜爱。可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却显得这样陌生，这疏离让他想要发狂，让他心碎，他什么都不想再想。看更多好书就到：aisew u8.c om
窦少钦将妹妹一整个抱起，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扔在床上，然后解开自己的裤子欺身压住她。
“你最好别再露出那副被强奸的神情，窦小祁，你从生下来就是属于我的，永远记住。”他俯在她的耳边说。
窦小祁认命般闭上双眼，搂住哥哥的脖颈，迎接他的进入。
她永远爱他，永远不想要忤逆他，伤害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他的身体。
可是，她的哥哥，为什么永远不懂她想要的自由，将这场爱变成洪水猛兽。
清晨的光线照进窗户，窦少钦睁开眼，看见睡梦中的妹妹在他怀里平稳地呼吸着。
失而复得的欣喜占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终于又听见窗外的鸟叫，终于又感受到光线的温度，
他浅笑着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很久，然后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
窦小祁起床后，看到的便是哥哥在厨房做早饭的场景，就像以前一样。
她一时怔然，轻轻从背后抱住他。
“你醒了，小祁。”窦少钦翻动着锅铲做煎饼。
和煦的光洒在他身上，柔和美好，如有佛性。
他捏捏腰间妹妹的手，说：“昨晚，对不起。”
“小祁想出来留学，完全可以跟我说呀。以后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好吗？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想做的任何事，你跟哥哥说，哥哥都会陪你一起。你别再抛下我了，好吗？”
窦小祁站在窦少钦高大的身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
何敏月坐最早的一班车来到科大，等在宿舍楼下。上午十点来钟，终于看见了窦小祁的身影。
她只拖了一个24寸的行李箱，肩上背着一个书包。她不像平时一样穿那些漂亮的裙子，而是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淡蓝色的长裤，长发扎成马尾，随着步伐在身后摇曳。
“小祁，”何敏月递给窦小祁一个厚厚的资料袋，说：“你的东西都在这里面，机票是下午两点的，时间紧买不到直达的，需要去浦东机场转机。”
“好，谢谢你敏月，机票钱我刚刚去银行转给你了。”阳光开始刺眼，窦小祁擦了擦额角的汗。
看着她，何敏月想到她所依稀了解到的窦小祁的身世，她父母都不在，和哥哥相依为命。而此刻她却拉着行李箱，固执地要一个人离开。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她欲言又止，只说：“我送你去机场吧，小祁。”
窦小祁摇摇头，浅浅地拥抱了一下何敏月，说：“我叫了车来接，我走了，别挂太多科敏月。”
何敏月紧紧揽着她的肩，说：“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开心一些。”
窦少钦在公司午觉醒来，妹妹不在身边时，他其实也常梦魇缠身。擦去额角溢出的冷汗，看着窗外的毒辣太阳，他给妹妹发去信息：和何敏月中午吃的什么？今天热，别晒太多太阳。
十分钟之后，没有得到回复，在电脑前写着代码的窦少钦逐渐有些坐立难安。
他的噩梦不同于窦小祁，他的噩梦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毛毛。他的噩梦总是妹妹推开他的手时疏离的眼神，她坐在电脑前要修改志愿的那个夜晚，和梦境里生出的，关于她和别人生活，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可怕臆想。
他从来不否认的是，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有妹妹，也只要妹妹。他见了她太多眼泪，他呵护了她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只为了妹妹而活。
在干什么不回消息呢？思索着他给她拨去电话，没有接。他再拨，冰凉的女声却提示道电话已关机。
他浑身的血瞬间凉透了，一种蛰伏已久的预感从某个神经中苏醒。
手颤抖着又拨，还是关机。
他兀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找到王柯承，抓着他问：“你大学是摄影社的是不是？那个何敏月，你有没有她电话？”
刚睡醒午觉的王柯承被窦少钦问懵了。他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很熟悉，几年前窦少钦突然人间蒸发，不管小组的项目，他和另一个同学去他家找到他时，他就是这番模样。那是一种扔下平时温和有礼拒人于千里之前的面具的真实，会双眼失神，会大吼，会急切，会无助。
“怎么了？”王柯承问。
“我问你有没有！？”
公司里其他的同事渐渐围过来，王柯承觉得莫名其妙，翻出手机里的通讯群组找到何敏月，把电话报了出来。
窦少钦听了一遍就转身往家里跑去，一边跑一边拨通了何敏月的电话。
何敏月已经回到了家，翻看着相机里以前拍的窦小祁的照片，接到了窦少钦的电话。
两年来她见过窦少钦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单独跟他对话。在所有科大学子的眼里，窦少钦是十年一遇的天才，相貌又极好，光芒璀璨。而通过窦小祁她了解到的窦少钦，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何敏月？我是窦少钦。”对面语调急切，依稀能听到车水马龙的嘈杂人声和鸣笛声。
“怎么了？”她回答。
“小祁呢？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知道啊。”她翻到那张她拍的窦少钦毕业时和窦小祁在湖边的合照，声音细细地回答道。
对面沉默了。
半响，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可是小祁说她和你在一起……”
何敏月深吸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在老家，没跟小祁联系过。”
电话被挂断了。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何敏月对照片里笑靥如花的窦小祁喃喃道，希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窦少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开门前，他祈祷一次又一次。
他从来不祈祷，他根本不相信任何的外力。但这一次，他希望上天能听见他的声音，让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妹妹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少钦？”
可是世界上一如既往地没有神。他打开门，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毛毛在睡垫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甚至连衣柜门都要拉开看。他把家里翻了个遍，那些挂着的他买给妹妹的漂亮裙子一件没少，但妹妹用的印着匹诺曹的行李箱却不见了。
跟着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的书包、证件，和一些简便的衣物，除此以外，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样。
窦少钦站在一室的杂乱中，冷笑不自觉攀上嘴角，这两年，包括昨天，她的乖巧与讨好，只是一种迷魂计吗？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要跑到哪里去才是你的目的地？
他拿起钥匙出门，老城区、一中、以前的家、河边、车站，甚至机场，他找了个遍。即使一无所获，他依然在烈日下，把这座城市跑了个遍。
天渐渐黑下来，但窦少钦却停不下来。他不敢停下来，他只能一边拨着窦小祁的电话，一边找遍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即使理智告诉他，她提了行李箱，可能已经不在这里。
他只知道，他一定不要让她离开他身边，一定不要。他要找到她，再也不会相信她，不会疼爱她，他要留住她，锁住她，成为两具至死相拥的躯壳。
浦东机场很大，坐在穿梭的捷运上时，窦小祁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茫然地盯着机场大屏上去日本的航班发呆，茫然地过安检，茫然地找到登机口，一直到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正在登机。
人来人往中，她拿出手机开机，不顾那些信息和未接来电，拨通哥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
“小祁！你又要跑哪里去？”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是嘶哑的，他此刻在干嘛呢？
“你现在回来，我们一切都好说。真的，你回来，哥哥不会怪你。”
“之前的一切你都在骗我是不是？我真的不应该相信你……我不该给你一点自由，我真的不该给你一点自由，你为什么一定要走？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好吗？”
窦小祁咬着唇，一句话说不出口。
“对不起小祁，哥哥不该杀窦正礼，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该杀他，不该骗你，哥哥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不顾你的意愿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是哥哥错了，好不好？”
电话那头，窦少钦越说越急，说的话前后颠倒。窦小祁听见，他开始小声呜咽。
“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哥哥求你了，真的求你了，你想怎样都可以。你不是说你最爱哥哥，你要永远陪着哥哥吗？昨天你还摸着我的眉头，担心我太累……我们过段时间还要去日本，你别走，我们去浅草，去富士山，好不好？”
哥哥的哭泣声像一把利剑插在窦小祁心头。她捂住嘴去抑制自己不放声大哭。
“哥哥……”
她艰难出声，问：“我们是坏人吗？”
电话里急切的乞求声停止了，她只听见哥哥在抽泣。
哥哥似乎努力平复着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机场里，他的声音传过听筒在窦小祁耳边响起。
“小祁，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是……我们是地狱里的修罗，只有杀红了眼，才能逃出生天。”
窦小祁挂断电话，关机抽出电话卡，转身进了登机口，登上了夜色里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 五十四、喜欢 2006年，夏。
临市的湖边凉风徐徐，太阳跌落天际线，最后散发出的艳丽光芒在天边成为了晚霞。
路灯已逐渐亮起，窦少钦和窦小祁并排骑着自行车。
他们看起来都有心事。妹妹知道哥哥亲吻了自己，但并不打算责问哥哥，可心里的蝴蝶，却止不住地仓惶飞舞。
哥哥知道自己亲吻了妹妹，同样并不打算将窗户纸捅破，但心中名为拥有的欲念，却也越演越烈。
一只小猫蹿过，本就心不在焉的窦小祁慌忙躲闪，连人带车摔倒在了道路边的草丛。
窦少钦立刻停车跑过来，妹妹穿着短裤，小腿上有一大片擦伤，正抱着腿不住地喊疼。
“伤到哪儿了？”他蹲下身扶住妹妹。
“脚好像扭到了。”窦小祁的泪珠子又不争气地滑落，窦少钦心疼地去看妹妹的脚踝，果然已经红肿。
手上拎着药，窦少钦背着妹妹一步一步爬着楼梯往家走，而受伤的窦小祁哭丧着脸，像一只小仓鼠紧紧趴在哥哥背上。
她心里一边想着好痛好痛，一边却又面对着哥哥近在咫尺的侧脸，有一种想要更加亲近的冲动。
回到家，窦少钦轻手轻脚地把妹妹放在沙发上，细心温柔地为她上药。
哥哥手心的温度从腿上传来，他的掌心有些薄茧，是最近半年搬货物做苦力留下的。窦小祁突然鼻子一酸，天啊，她最亲爱最亲爱的聪明又优秀的哥哥，在十五岁的年纪，竟然需要去下苦力来与她相依为命。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即使妈妈离世，即使爸爸是那样的不堪，但上天却派来独属于她的保护神。从小到大，一直是哥哥，天地万物，风云雨雪，从说出口的第一个词，到所有的日日夜夜，一日三餐，开心的时刻，难过的时刻，全部是哥哥。
她跟哥哥真的有一天会分开吗？她怎么会舍得？又怎么离得开？哥哥有一天会为别的女孩做这些吗？背她回家，细心地为她上药，为了养活她照顾她而拼尽力气，每晚抱着她睡觉，想到这些，酸酸的感觉就爬上心头，她永远不想和哥哥分开。而如果决心与哥哥一生一世在一起，那哥哥真的只是哥哥吗？
想到这些，窦小祁越发地觉得慌乱。兄妹可以在一起吗？她已经上初中了，她知道，这是乱伦。为世人唾弃，不会被任何人认可。
可她的天地好小好小，小到只有哥哥，小到哥哥轻柔的亲吻，竟带来笼罩一切的甜蜜。
“你在想什么？”他注意到她在出神。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十三岁的窦小祁，将不该提及的话题脱口而出。
窦少钦一时失语，片刻后拿出哥哥的架子，说：“小祁才上初中一年，就开始鬼想这些？“
“你回答我嘛，我同学她们都有喜欢的人了。“她撒娇道。
窦少钦扯起嘴角，长睫遮盖的眼睛中波光潋滟，回答道：“有啊。”
窦小祁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哥哥亲自己干嘛？！况且，哥哥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是谁？”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很多，紧张的模样窦少钦尽收眼底。
他笑意更深。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窦少钦更了解自己的妹妹。他心里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因为他知道，他亲爱的妹妹即将自己把窗户纸捅破，掉到他的怀抱中，一生一世。
“那小祁有喜欢的人吗？”窦少钦反问。
“有啊。“窦小祁撅起嘴巴，赌气说。
窦少钦探手从桌上拿来两支笔，递了一支给妹妹，说：“那我们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写在手心，然后一起给对方看，好不好？”
窦小祁点点头。接过笔，她看见哥哥毫不犹豫地一笔一划开始写，这让她一时想要编一个班上的同学写上去，可犹豫半晌，她依然还是想写上哥哥。即使手心张开，哥哥写的不是自己，她依然想要这么做。她无法违心地写上任何人的名字，她赤诚萌动的喜欢，只属于哥哥。
写完她抬起头，看见哥哥正握着手心，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事已至此，她闭起眼睛鼓足勇气张开了手，伸到哥哥面前。她的手心工整地写着两个字：哥哥。她大声说：“我喜欢哥哥，即使哥哥喜欢的不是我，我也喜欢哥哥，永远永远。”
窦少钦笑眼弯成月亮，捏捏妹妹的脸颊示意她睁眼，并且缓缓张开手。
她睁开双眼，看清他手心上漂亮的字体后，一瞬间面颊绯红。这个夏日的傍晚至此终身难以忘却。
那上面写着，妹妹，我的小祁。 五十五、催眠 医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他的私人诊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无数受睡眠问题折磨的人不远千里前来，可他却拿面前这个眼下乌青，眼神涣散，嘴唇紧抿的人没有办法，因为他不愿意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人形的灰烬。
“我睡不着，你给我开安眠药就可以了。”连日失心疯一般的四处寻找与无法入眠，让窦少钦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王柯承在老城区的老房子里找到又玩失踪的他，可无论怎么问，他却依然一个字也不说，没有任何生气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相机，不停地翻看着。于是王柯承强行将他扭送到了这里。
“来到这里的人，都需要找到睡不着的原因，而不是吃两粒安眠药那么简单。”医生保持耐心，对面的男子却依然嘴唇紧抿，看起来不打算再说一个字。
医生轻叹一口气，示意窦少钦随他进里面的房间。
这间狭窄的房间整体布局是暗红色的，铺满深色地毯，厚重的窗帘遮住所有光线，灯光微弱迷离，墙上不明所以的挂画在昏暗中显得诡异，暗红色的沙发上有一条毯子，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
医生让窦少钦在沙发上躺下盖上毯子，递给他一粒药让他服下，然后打开电视机，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前，他说：“放轻松，好好睡一觉。”
一阵雪花后，电视开始播放一段莫名其妙的影片。一只鸟飞离枝头，一架飞机冲破云层，飞进大海。一家三口围坐餐桌吃饭，一场音乐会由各种动物演奏。一滴汗从人的后背流下，一片树影投射在湖面。静音的画面不断变换，最后一个小丑出现在屏幕，他的身旁是一座钟，他姿势滑稽地抬着一根圆木撞钟，发出沉抑的轰鸣，每撞一下，画面都闪现一个大写的单词：SLEEP……
窦少钦觉得双眼越发地沉重，他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黑暗里，一束光打下来，医生坐在一把木椅上，见窦少钦错愕，他说：“不用担心，这里是你的梦境，我也只是你潜意识中的一个影像，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么？”
窦少钦点了点头。
“那么请你由自我介绍开始。”
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他徐徐开口：“我叫窦少钦。我有一个妹妹，叫窦小祁。不妨告诉你，她是我的爱人。“
医生挑眉，说：“这就是你的自我介绍吗？谁的自我介绍会关于别人呢？”
窦少钦轻轻摇头，自嘲般笑笑：“她是我的全部，其他事，不值一提。”
“好吧，窦小祁。你能描述她吗？我很好奇。”
“她……很爱哭。从我有记忆起，有许多她哭泣的模样。她跌倒了哭，怕黑会哭，找不到我会哭，稍微长大一些后，她也总是哭，太多不幸的事情发生，我可怜的妹妹，她总是流泪，每一滴都流到我的心里，灼烧我的心脏。
但她也很爱笑，天真得脆弱。她是那样容易满足，那样乖巧，只要我在她身边，只要我爱她，她就又沉浸在幸福中。我好喜欢抱她在怀里，她跟我流着相同的血液，却跟我截然不同，我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天开始失去了人性和感觉，但她却一直敏感善良，像一个可怜的小天使。我只有拥有她，占有她，进入她，才能觉得自己活着。她也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我，那样地需要我的抚摸、喜爱、疼惜。我相信，我也是她的全部。“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你是她的全部，她为什么离开你？“
医生的发问让陷入回忆的窦少钦笑容凝固在嘴角，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现实里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他，在不停地颤抖。
“不，她不会离开我的。我会找到她，将她关起来，寸步不离，我会永远是她最爱的哥哥，而她永远是我怀里的妹妹。“梦境里坐在医生对面的窦少钦，努力试图挤出伪装温和的笑容，但咬紧的牙关却暴露出触碰到这个话题，会让他濒临失控。
“放轻松，这是梦境里，请你忘记所有不好的情绪，我们无所不言。并且，我会帮助你找到她。现在，请你诚实地告诉我，她为什么会离开？”
窦少钦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
“我在她面前杀了窦正礼，我们的父亲。而我的宝贝，我的小天使，她承受不了这些事的，我早该想到。她跟我不一样，她光洁明亮，在绝望中依然相信美好。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的妹妹，她活在我的羽翼下太久，她不知道我们其实早就身处炼狱。窦正礼欠下我们的血债和他对妹妹造成的伤害，只有血偿。我们本来就是修罗，我们经历着母亲的自杀，眼看着小狗被虐杀，十几岁就要为生计发愁，吸毒的父亲是我们一生的隐患，无止尽地带来伤害。这炼狱里，一切都在不断坍塌，除了我们两人外的一切都光怪陆离，面目全非，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只有杀红双眼。所以我努力读书，拼命赚钱，设计杀掉窦正礼，我要为我们从炼狱爬出来扫清一切障碍，我要看她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可我似乎真的不应该，让她的手也沾上鲜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立意要这样。“
“因为你疯魔一般的占有欲。因为你其实想要跟她亲密到共享一切的事情，甚至是杀戮。其实如果不是陷入在你去上大学，窦正礼回来和小祁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恐惧里，你根本不会杀了他。你是聪明人，不是杀人犯。你想要完全占有你的妹妹，而窦正礼是你最后的阻碍。并且他竟然胆敢跟你争抢，这让你更加要宣示主权，所以你故意在那晚让他亲眼看见你们交合，就像你对程朝做的一样。当然，你也是故意在她面前杀了窦正礼，其实你希望她参与进来，因为在地狱里陪着你的，一直是她。你说得很对，你早已失去人性，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妹妹之外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以后有一天如果出现任何人阻碍你拥有她，我相信你同样会杀了那个人不是吗？可你是否想过，你的妹妹，她很多时候被你保护着，她是正常人，甚至格外善良，她已经承受了很多，和哥哥乱伦，亲人离世，她一直生活在失序的世界里，为什么你还要带着她杀人，囚禁她，折辱她，抹杀她？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应该给她自由，让她拥有自我和力量，而不是继续伤害她，锁她在爱的牢笼里，直到和你一起成为恶魔。”
窦少钦发出一声嗤笑。
“你说的的确都是事实。可是永远不可能，让她离开我，永远都不可能。你根本不明白，我们相爱，我们一直是彼此的全部。她永远属于我，这是她的承诺。我有能力给她快乐，我有能力给她好的，安稳的生活。她的逃离是背叛，成长和自由都是狗屁，我们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很遗憾，我的宝贝忘记了这一点。我会找到她的，我会陪着她重新认识到这一点。她需要的是惩罚，为她的任性与背叛，而不是放手。”
医生轻叹一口气，说：“其实逃出生天的办法并非杀红双眼，而是治愈自己，你的妹妹内心保有更多的纯净之地，她比你先认识到这一点。既然你非找到她不可，我建议你多休息，清醒地去找，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何必一直用笨办法苦苦寻找？她的社会关系就只有学校，这或许是唯一的途径，你早该想到的。”
灯光熄灭，潜意识里的医生和窦少钦自己都消失不见，一切归于黑暗。窦少钦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五十六、跟随 喧闹的酒吧里，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悬挂的电视机里放着足球比赛，西语歌的节奏热辣奔放。吧台、散座，人们的交谈嘈杂，光着膀子，喝着大扎精酿啤酒的足球迷在进球时振臂呼喊。
她就穿梭其间。
穿着阿根廷国旗颜色的工作裙，腰间系着围裙，每只手都拿了三扎啤酒，却熟练地辗转于她负责的那几张桌子，上酒、点单、收拾桌面。
他看着她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咬着笔头，似乎在回忆客人蹦出的一长串需求。
拥挤的人群里，其他人都如同被定格，只有她的身影是动画。
她又钻进吧台，打开酒缸的龙头，接一杯又一杯啤酒，等待啤酒将巨大无比的杯子灌满的时候，她拨头发到耳后，靠着酒柜放松双脚。
她将头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了。留了那么多年的长发，剪的时候会不会心疼？可是如果抛下一切都可以做到的话，一头漂亮的长发，想必她不会留恋吧。
他就这样在角落的座位里，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龙舌兰，看了她一个晚上。直到与她换班的同事到来，她进了工作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下那条略显滑稽的工作裙，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和牛仔裤，挎着一个帆布包，走出了酒吧。
他买了单，跟在她身后。
布宜诺斯艾利斯瘦落的街道，昏黄的月亮，博尔赫斯笔下的意象。而此刻曾一同读过那些句子的他们，一前一后，在黑夜里行走。
夜已深，街上除了醉汉，几乎不再有其他人。她的包里有没有防身的物品？每晚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如果她有任何危险，他不敢想象。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像看着自己的幻觉。他日思夜想了两个月的人，此刻就在他的几步之外。也许喝了太多酒，他能够思考的东西很少，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他只是很想流泪，又很想恼怒。他的心好像很疼，为他的宝贝竟然在端啤酒，也为她制造的这场让他心碎的逃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并不到十分钟，他们走到了她的公寓楼下。有人说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半球的巴黎，这栋低矮的欧式建筑略显老旧，但看起来充满法式风情。
他跟着她上楼的脚步沉重拖沓，这是过多的酒精导致的。他开始责怪她的粗心，被人一路尾随，却毫无察觉。她怎么可能能保护好自己？
绕着有桦木栏杆的楼梯只走了两圈，她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
他跨步上完最后几级台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 五十七、眼泪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一切并不简单。学校并不统一提供宿舍，窦小祁虽然提前联系了公寓，落地后也有学姐负责接待。但只身来到地球的另一边，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复杂。
学姐替她登记了各项信息，带她简单熟悉了校园后便扔下一句有事随时联系她或者辅导员后便匆匆离开。2＋2项目毕业时都要求双学位，课业十分繁重。诚然留学生都喜欢抱团取暖，但窦小祁并不擅长主动交朋友。
于是来到这里后的一切她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住房、上课、打工，各种难题接踵而至，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以前的一切都由哥哥负责，她似乎只需要乖乖在他身边，探手就能得到一切。现在她需要担忧的事情却有很多，比如怎么挣钱，怎么与老师或者房东打交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安全，怎么把那场抛下所有的逃离后的一切理顺。
她终于站在了曾经要承担生活重担的哥哥的位置上。说起来似乎可笑，但在端啤酒到手臂酸痛，勇敢地和房东据理力争，独立处理一切的时候，她竟莫名觉得，自己离哥哥更近了一些。
她很想念他。她去到最最广阔的天地，汜江的水汽再无法探及她，潮湿晦暗的夏日离她已如隔世。她身处南美，这里阳光日日明媚，高大的植株绚丽，龙牙花鲜红夺目。目之所及皆是崭新的，可她好想他。
她将自己的生活排得满满当当，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可她依然无时无刻地想念他。对于过去，她渐渐失去很多感觉，余下的只有最单纯真切的思念。
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有关。吃到陌生新鲜的食物，她会想如果是哥哥吃到会作何反应？看到好看的景色和新奇的事物，她会想哥哥在就好了。入睡前，醒来后，行走时，每一个出神的时刻，习惯与思念为伍后，她似乎也习惯了与痛苦相伴。
她常常想起席慕容的那几句诗，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但即使含着泪，她依然决意将这本离别之书一读再读下去。在成为真正的窦小祁以前，她的意志绝不要向思念的痛苦低头。
她把头发剪掉了。
她在酒吧打工时不再笨手笨脚。
她交到了几个朋友，有时会参加她们的派对。
她学会了很多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他人更好地相处。
完全把控自己生活的感觉其实很好。“入世”的感觉其实很好。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将那个由哥哥塑造的自己改造得面目全非。但看着镜子里头发短短，打扮朴素简约，面容因为生活和学习而略显疲惫的自己时，她却第一次有了“我很爱自己”的感觉。
这天她又如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一切如常。
可不知为何，她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一直感觉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靠近自己，心中也隐隐生出一种不安。
直到在公寓门口，她被扯进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一瞬间她想要尖叫出声，可下一秒嘴巴却被两瓣柔软的嘴唇堵住。
她顷刻间明了，是哥哥。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来。
窦小祁本能地回吻他。这个吻越发地激烈，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
他们进了门，他将她压在沙发上，嘴唇一刻也不分开。
这一切都是本能。靠近，沉沦，是他们的本能。他的手指贪婪抚摸她的身体，她吞下从他口中攫取的津液。
飞离主人，翱翔天空的鸟儿，听到熟悉的指令，依然立刻虔诚地作出本能反应。
可是慢慢的，混入到这个亲吻中的，还有哥哥的眼泪。
她惊觉他在流泪。她从来都胜券在握，无所不能的哥哥，在一边亲吻她，一边流泪。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
感受到妹妹的抚摸，被酒精夺走理智的窦少钦如同被抽走所有的力气，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泪如决堤。
“我好恨你，妹妹……”一室黑暗里，仅剩他的呢喃回响。
这是2013年11月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身处异国他乡的兄妹两人再次拥抱在一起。但一切已不复往昔，这个长夜应如何收场，无人知晓。 五十八、浮木 世间的爱恨纠葛，从来都如此复杂。我们爱上他人，如同爱上自己心底最深层的创伤。当两个人都沉沦在创伤里时，我们称其为幸福。当一个人想要逃开，另一人苦苦追寻，跟在身后不断拾捡时，一场最痛又最隐秘的戏剧便上演。
何必苦苦执着？但失去自我之人如溺水者，爱人是唯一的浮木。
窦少钦咬她的锁骨，力道之重，鲜血渗出。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又将渗出的粒粒鲜血舔去，拉开她的衣服拉链，拉下她里面穿的低领t恤的领子和内衣，亲吻她的双乳。
他用最重的力道舔咬、吸吮。直到那些雪白的肌肤上显现出鲜红的血点，直到娇嫩的乳头破皮。
他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
她终于作出反应，她伸手制止，说：“不要。”
他置若罔闻，粗暴地拉下她的裤子和内裤，轻易地脱去。
他想要分开她闭紧的双腿，但她拼尽全力地反抗。
他停下动作，笑着说：“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的，小祁。”
窦小祁下身不着一物，t恤被哥哥拉到了胸部以下。她双手捂胸，直视他说：“你依然只有这些招数吗，哥哥？像几年前一样，强迫我？“
窦少钦觉得头疼得厉害。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崩溃。
“我们不是相爱吗，妹妹？“他问，声线颤抖。
窦小祁抿紧嘴唇，无法回答。
“我们不是属于彼此吗？为什么你要逃走，为什么我不可以碰你？你不想念我吗？“
窦少钦连连追问。其实掌控者才是真正的囚徒。
“我应该有说不的权利。“窦小祁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凭借着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勇气和狠心，说着这些话。
窦少钦失笑着摇头，泪珠滑落。
“你太过分了，妹妹……“酒精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处于坍塌边缘。他揩去眼泪，抚摸她的脸：”我做得最错的事从来不是杀了窦正礼，从来不是骗你。而是将你宠坏，给你自由。“
他拂开她遮在胸口的手，借着窗外的月光端详他的妹妹。短发让她的五官更显精致，细瘦的身体总是让他心生怜爱。可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却显得这样陌生，这疏离让他想要发狂，让他心碎，他什么都不想再想。看更多好书就到：aisew u8.c om
窦少钦将妹妹一整个抱起，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扔在床上，然后解开自己的裤子欺身压住她。
“你最好别再露出那副被强奸的神情，窦小祁，你从生下来就是属于我的，永远记住。”他俯在她的耳边说。
窦小祁认命般闭上双眼，搂住哥哥的脖颈，迎接他的进入。
她永远爱他，永远不想要忤逆他，伤害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他的身体。
可是，她的哥哥，为什么永远不懂她想要的自由，将这场爱变成洪水猛兽。
清晨的光线照进窗户，窦少钦睁开眼，看见睡梦中的妹妹在他怀里平稳地呼吸着。
失而复得的欣喜占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终于又听见窗外的鸟叫，终于又感受到光线的温度，
他浅笑着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很久，然后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
窦小祁起床后，看到的便是哥哥在厨房做早饭的场景，就像以前一样。
她一时怔然，轻轻从背后抱住他。
“你醒了，小祁。”窦少钦翻动着锅铲做煎饼。
和煦的光洒在他身上，柔和美好，如有佛性。
他捏捏腰间妹妹的手，说：“昨晚，对不起。”
“小祁想出来留学，完全可以跟我说呀。以后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好吗？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想做的任何事，你跟哥哥说，哥哥都会陪你一起。你别再抛下我了，好吗？”
窦小祁站在窦少钦高大的身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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