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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启示录】(2)韩家的过去

海棠书屋 2025-02-12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北明启示录】(2)韩家的过去作者:卓天2025年2月10日发表于禁忌书屋 时间回到十一年前,一切开始的那天,那是
【北明启示录】(2)韩家的过去
作者:卓天
2025年2月10日发表于禁忌书屋

时间回到十一年前,一切开始的那天,那是 弘光十七年霜降日,北京紫禁城琉璃瓦上宿露犹凝,而大同城玄铁龙脉已冰封三日矣。这九边锁钥之地,自甲申光复以来,竟仍困在建州镶蓝旗的铁爪金戈之下。巍巍宫阙外白草连天,胡笳声里,谁见煤山老槐新抽的绿芽?

"赵大人,时辰将尽了!"锦衣卫潜伏于大同镇的千户张承志立在滴水成冰的辕门外,玄色披风上的雪粒子簌簌落在青砖地面。大同绿营百户赵综昌却俯身于玄铁管道之上,黄铜听诊器紧贴霜纹密布的铸铁——此物原是工部仿泰西奇技所制,今竟成了义军通联的命脉。

阶下跪着的三百绿营儿郎,甲胄间犹带辽东风雪的气味。赵综昌忽听得管中传来三记闷响,恰似大相国寺晨钟穿透浓雾。他反手掣出绣春刀,刃上寒芒与殿角残雪交映:

"诸君,日月山河犹在,大明不亡,反了!"

话音荡开时,数百杆燧发铳齐举,铳管上的雕花在汽灯下流转,恍若孝陵神道两侧的石像生睁开了眼。

暗处忽有金铁交错之声,原是镶蓝旗巡夜甲士的铁靴踏破冰凌。张承志袖中滑出鎏金怀表,表面珐琅彩绘的日月山河图正映着子初月光:"宋千总那边的齿轮..."话未竟,东南角楼骤起三道赤色烟柱,恰似当年扬州城头的烽火。

"天佑大明——"

靴声雷动间,青石板迸出点点火星。忽有老兵抽动鼻翼,嗅得铁腥气中混着古怪的油烟气,正待言语,却听东南方传来地龙翻身般的闷响。但见烟尘起处,一队玄甲精骑破雾而来,当先将军端坐铁兽腹中——正是汉军正蓝旗千总宋启明。

细观其甲胄,非金非革,通体暗纹如百齿相衔,两肩蟠螭口中白汽吞吐,恰似《考工记》所载木牛流马之奇巧。掌中擎一丈二尺大纛,帛面"反清复明"四字以金线绣就,边缀三十六环精钢链,随风激荡铮铮然有金石声。

"宋某来迟矣!"那将军掀开面甲长啸,声震屋瓦,"诸位汉家儿郎,可记得甲申年煤山古槐?"

此言一出,众军士莫不涕泗横流。霎时间火铳齐鸣,铅丸如骤雨击打府门,蒸汽机的轰鸣竟与当年景阳钟声隐约相和...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反正的绿营兵丁和汉军正蓝旗的旗兵们纷纷喊道。

却说两路义军甫一会师,但见宋千总那蒸汽铠甲肩头白汽骤喷,竟在空中凝成太极图形。赵综昌见状抚掌大笑:"妙哉!此乃诸葛武侯八阵图之遗韵!"话音未落,三百健儿已撞开镇守司包铜朱门。

门内景象却教众人倒吸凉气——偌大的演武场空空荡荡,惟见廊下青铜仙鹤香炉青烟袅袅。正堂悬着的"忠勤体国"匾额突然自燃,蓝火中显出满文咒符。宋千总铠甲齿轮猛地卡死,惊觉腕上西洋怀表竟在倒。

转忽听得苍穹裂帛之声,八盏幽冥鬼火破云而降,其光惨白胜雪,照得飞檐斗拱上的嘲风脊兽双目泣血。但见云层中浮出三艘蜃楼般的巨舰,舰首镶着鎏金睚眦,喷吐的蒸汽在月下幻化成正红旗的海冬青图案....

"中计矣!"赵综昌劈手夺过亲兵所执三眼铳,却见数千红缨素甲的精兵自天而降。那些八旗兵足蹬喷气铁靴,腰间缠着水龙带似的弹链,手中快枪竟能连发三十六响,分明是《武备志》失传的"连环雷火车"之术。

最骇人是四角望楼上伸出四管幽冥铳,喷火时如百丈火龙掠地。有个绿营把总刚架起藤牌,连人带盾竟被轰成血雾,唯余顶戴上的蓝翎飘飘摇摇落在香炉之中。蒸汽飞艇投下的铁网罩住西跨院,挣扎的义军被越收越紧,网眼间血肉模糊竟似元宵节摇的骰子灯。

与此同时,镶蓝旗驻防的蒸汽哨塔突然转动灯探,将镇守司演武场照得雪亮。尚在后方督战的锦衣卫指挥使张承志眼睁睁看着近千名绿营和汉军旗人兄弟刚冲出营房,就被幽冥连环火铳和铁网切成一片片血肉—

“江南制造局生产的幽冥连环火铳!狗日的东林党....竟然把这东西卖给建虏...."张承志一拳砸在身旁的蒸汽锅炉上,任凭滚烫的热水烫伤他的皮肉.....

隆武十一年光复北京的血战中,正是这些江南制造局军械射死了伪金酋首多尔衮,如今,这些又是江南制造局生产大明护国利器,却成了建虏屠杀义军的凶器。张承志忽然想起离京前夜,司礼监司正马士英往他战袍里的塞密函:"江南制造局的军械图纸,已被某个朝中大员卖给东虏了...此去大同,务必让辅国公配合....."

“辅国公的援军....唉....自己终究是大意了....”

"报——!指挥使大人,镶蓝旗的云中鸢到了!" 一名小旗慌乱的喊道。张承志将耳廓贴在冰凉的石墙上,蒸汽管道嗡嗡震颤声自地底传来。他望着身后数千名残兵,人人脸膛被地火熏得焦黑,手中却还紧攥着刻有"崇祯三年大同卫造"字样的老式火铳。榆木炮台外突然爆出裂帛之响,八具黑铁鸢舰刺破铅云。黄台吉亲绘的萨满符箓在玄色气囊上泛着幽光,披重甲的建州武士顺着钢索滑降,鹿皮靴底的金刚钉在青石板上连出擦串火星。

"汉狗和蒙猪也配谈复国?"领头的牛录额真摘下铜制呼吸罩,露出半张机械化的脸,"看好了,满洲八旗勇士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西鼓楼轰然炸开。飞溅的齿轮雨中,数个两丈高的铁麒麟撞破砖墙,口吐三眼铳焰火。

“辅国公阁下的援军纵于到了....”

张承志突然噙着泪跪下——那铁麒麟额间的"肃"字火漆,正是辅国公李定国将军节制九边的印记。

"大明儿郎起——!"铁麒麟顶舱传来炸雷般的吼声,八百偃甲精骑自麒麟腹中涌出,手中连珠铳射出暴雨般的硫磺弹。张承志认得那声音,二十年前京城陷落时,正是这个陕地口音的老将军,用六十四门红衣大炮换得十万百姓南撤。

云中鸢忽作雁阵散开,却见东南天际云涡翻涌。五艘玄铁飞艇破开罡风,鲸骨状的气囊表面,八千六百片淬火钢甲在夕阳下泛着血光。飞艇吊舱底部张开的炮口中,七十二具浑天仪正以《崇祯历书》记载的星轨转速疯狂旋转,将漫天蒸汽凝作北斗七星的形状。

五艘铁甲飞艇撕破云层时,城头幸存的义军突然发出惊呼。那些本应悬挂八旗的吊舱上,赫然飘着玄底金绣的日月旗——旗面辽东用柞蚕丝混着火西域浣布织就在,蒸汽涡轮掀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辅国公有令!"传令兵挥舞赤铜传声筒,声浪经过三十六个共鸣舱的震荡,竟在云层间激出涟漪,"开天璇!"

飞艇龙骨发出巨龙苏醒般的轰鸣,气囊表面浮现出工部密藏的《火龙经》阵法。三十五万斤幽州火油从蜂巢状炮管喷涌而出,遇着浑天仪摩擦产生的天火,瞬间化作遮天蔽日的烈焰朱雀。镶蓝旗武士的机械义肢在火雨中熔成铁丸,混着辽东口音的咒骂坠入焦土。

"开阳门接应!"张承志慌忙呼喊道....

李国立定在主舰"靖海号"的星观台上,手中浑天仪映出千里外的局。当战镶蓝旗萨满开始吟唱摄魂咒时,七十二门改良自《武备志》的雷火车同时怒吼,将裹着《几何原本》测算弹道的炮弹,倾泻在镶蓝旗祭坛的青铜日晷上。

大同城头的日月旗升起终于时,三丈高的铁麒麟静静俯卧在瓮,城机关眼中映出的日月旗影,恰与钟鼓楼飞檐蒸汽下的铜重叠钟,在色暮中敲出《永乐大典》残页记载的宫商调。

三日后,在张承志的护送下,辅国公李定国终于踩着尚未冷却的齿轮残骸登上城楼。他左手握着半截炸断的蒸汽阀门,右手轻抚女墙上斑驳的"正德元年筑"铭文,忽听得身后铁麒麟舱内传来幼童啼哭——那是混战中救下的大同城遗孤。

"取本将令牌去驿站。"老将军摘下刻着"精忠报国"的护心镜,"让缇骑用六百里加急,送这孩儿到户部直管的京师孤儿院——记住,须用装八百里文书的鎏金桐木匣。"

残阳如血,最后一艘铁甲飞艇正在卸除炮管。舷窗边辅国公李定国轻抚黄绸包裹的《皇明臣工录》,书页间夹着的双龙驿路图上,新添了一枚直指南京的朱砂箭标。当暮色浸透飞艇气囊的钢甲片时,大同卫指挥使司的铜铸日晷忽然转动,晷针在"申时三刻"的位置轻轻一颤,齿轮咬合的声响仿佛紫禁城太庙的编钟在九霄外回荡。

七日后,张承志在大同总兵府收到到起义阵亡将士名册。泛黄的宣纸浸透血最渍,末几行字瞳孔让他骤缩:汉军正蓝千旗总宋某某,崇祯三年生,辽东铁岭卫人...其父宋文忠,崇祯七松锦之战任关宁军军械官.....有子一人宋玉成.....

“将军,一路走好....”

残阳将飞艇的阴影投在城楼时,李定国接过装有遗孤的鎏金桐木匣。底暗匣,格里躺着从蓝旗镶都统身上搜出的《九边火器》图残卷,卷首跋题竟是已故首辅温体仁的字迹。蒸汽钟鸣响的刹那,北京户部来涡轮函在机热气中展开:该遗孤录入京师孤儿院丁字房,按弘光三年敕令,罪臣之后亦可入籍。

****几日后的京城韩府

书房内沉檀氤氲,游丝般的篆烟自宣德炉中婷婷袅起,将满室熏染得恍若瑶台仙境。柳氏端坐于紫檀太师椅上,云纹暗锦的裙裾垂落宛如玉山倾,偏生将那本裹着缥缃的韩氏族谱捧得极稳。秋水似的眸光流转间,恰落在案头那尊微缩奇巧之物——但见铜齿啮合如璎珞交缠,锡管盘桓似蛟龙卧波,浑似仙人炼丹炉中的法器。案旁青瓷冰纹瓶中斜插着两枝老梅,暗香与檀香缠绵一处,更添几分玄妙。

"阿岳,"柳氏轻启朱唇,声音仿佛珠落玉盘,却带着林下风致般的清肃,"汝今庠序之年将至,合该知晓些根本了。"

韩宗岳规规矩矩跪在湘竹凉簟之上,虽不过垂髫小儿,倒生了双湛若寒星的眼他。喉结微动,目光在那器物与族谱之间逡巡三匝,终究是藏不住胸中丘壑:"敢问阿娘,此物莫不是..."

柳氏莞尔一笑,指尖拂过族谱上斑驳的墨迹:"你这小猴崽子果然眼里不揉沙子。此物正是我韩家安身立命之本——你家太翁九十大寿那年,便是在这样的秋日..."她话音陡然转低,恍似黄叶簌簌落进砚池,"天启五年寒露方过,敦煌城里霜月如刀,咱们韩家祖宅檐角的铁马被北风吹得叮当作响..."

柳氏临窗斜倚着填漆戗金凭几,将那卷鱼子笺的族谱徐徐展开:"你太翁文桑公原是敦煌城西关厢打马蹄铁的匠户,每日寅正便听得铁砧叮当——西南市井谁人不晓,韩家铁铺打的犁头,入土三分不沾泥?

窗棂外忽飘来鸣沙山的风沙,柳氏嗓音陡然添了金石之声:"那年文桑公才一十七岁,正给瓜州戍卒锻打箭镞。忽闻马蹄踏碎市集青石板,但见世子爷降白龙马..."

原是肃藩三世子朱载垕微服来访。柳氏掌心轻抚案上玉狮子镇纸,摹着当年世子的装扮:"头戴唐巾垂素绦,身上一袭雨过天青茧绸袍,腰间却悬着件波斯火轮金表——那物什喀喇喀喇地转动,倒引得你太翁挪不开眼。"

小宗岳听得入神,案头自鸣钟恰报酉初,惊得烛台上铜仙承露盘溅出半滴蜡泪。

"世子当即将你太翁延入王府书斋。"柳氏取过青玉笔舔细细摩挲,"赐了本世子爷手书的《火轮经》。文桑公斗大的字不识半箩,偏生世子爷手把手教他识得'蒸汽''活塞'这些异域文字..."

帘外风过竹影摇,柳氏的叙述忽然染上焦煤气味:"那些年王府后院的秘密工坊里,总是星夜透亮——世子解了狐裘与你太翁同抡铁锤,十指尽是煤灰也浑不在意。某次试验时铜炉迸裂..."她指尖轻点族谱某处朱批,"幸得世子以身相护,你太翁才免遭横祸。"

窗边六棱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柳氏佩玉叮咚:"最艰难当属活塞精铸。你太翁沿河西走廊寻访七七四十九日,终在祁连山北麓觅得陨铁。世子亲执量天尺,算准了'日躔鬼金羊,月离井木犴'的吉时开炉..."

小宗岳屏息凝神,竟见案头蒸汽模型冒出袅袅白烟,原是日影斜照锡管产生的幻象。

"待蒸汽轰鸣那日,"柳氏手中茶盏泛起涟漪,"世子解下御赐狻猊玉带与你赠太翁,说'此物非人间所有,当随火轮共传后世'..."忽有晚风掀开族谱末页,赫然露出世子与铁匠并立的小像,虽经百年沧桑,那玉佩的螭纹依然清晰可辨。

按此处原有一方世子手书朱批:丙寅孟秋,与韩卿共试火轮于月牙泉畔,泉中金沙竟随蒸汽翻涌如沸.....

小宗岳听得入了神,索性端坐如岳峙,手指不自觉地掐住了衣摆上回纹刺绣:"火轮?可是凌霄殿上驱雷布雨的火部真君坐骑?"

"痴儿,"柳氏叹道,腕间翡翠镯子碰在青花笔海上叮铃一响,"正是这般玄机。你家太翁蜷居寒窑七日,衣不解带地推演火候,倒把八个烧火童子熬得双眼赤红..."她忽地展颜,笑纹里沁着霜雪浇不灭的傲气,"至第八日鸡鸣破晓时,轰然一声震碎檐上积霜,那铜兽竟真个吞吐云雾,活脱脱应了《天工开物》里'机发吐焰,其声若雷'的记载!"

暮色漫上博古架,镀亮了悬在当中那幅绢本的《文桑公行乐图》。画中人正是冠簪金蝉的文桑公,眉间那道悬针纹却像是用铸铁生生凿出来的。

"自此你太翁随肃藩征讨四方,"柳氏摩挲着案上那枚狮钮铜印,宝光流转间依稀可见"喀什县公"几个篆字,"河西走廊飘的都是韩家锻炉的煤灰——兰州军械所里的霹雳车、宁夏马场中的铁甲骑..."她的声气忽作寒潭深,"最是惊心动魄当属甲申之变,闯逆铁蹄踏破九门那天...你太翁率阖族百余口星夜南下,三十辆太平车里装的全是火轮机的模数..."

小宗岳凝目雕窗外连绵起伏的城堞轮廓,忽觉千斤重担尽压稚肩:"孩儿省得了——那城头每方青砖,怕都浸着咱们韩家的血汗。"

柳氏见儿子挺直了脊梁,眼角隐现泪光:"好哥儿,这就是韩家的宿命。你且看这机体——"她素手指向精巧模型,残阳恰好照耀锡管缝隙,霎时流光溢彩,"外看似千年寒冰玄铁铸就,可若往这气孔里窥..."说着递过小巧的放大铜镜。

但见镜中红光灼灼,竟是十数个铜轮飞转如日珥喷薄!小宗岳倒吸凉气间,听得柳氏沉声道:"这便是韩家泣血炼就的丹心!往后再遇见难处,切莫忘了——崇祯年间,鞑子攻陷京城,你高祖父在这机括里藏火药,阖家男丁血溅烽火台..."

更漏声里烛影摇红,小宗岳忽见案头留青竹雕笔筒映出自己面容,恍惚竟与那画中的少年文桑公重叠。案上自鸣钟恰在此刻奏响,铛铛钟声震得铜箔窗纸簌簌作响。

窗纱忽被秋风掀起,露出院子西墙根那株百年沙枣树,秋实累累坠枝头,仿佛百年前铁砧溅落的火星子...

"娘亲!"韩宗岳忽然抓住柳氏袖口,先前封着霁青釉的茶盏被打翻在宣纸上,洇开一片烟霞。

"那肃藩世子...莫非就是弘光六年领着神机营光复京师的..."

他咽了下口水,星眸中迸出火光。

"那位被尊为'元淳皇帝”的先皇?"

柳氏指尖猝然收紧,青玉笔舔"咔"地磕在镇尺上。她眼波流转间有惊鸿掠过,却被垂下的睫毛掩去:"这是哪听来的浑话?"帕子按在案上水渍处,雪浪笺上的墨迹却越洇越开,恰如一朵水墨牡丹渐次绽放。

小宗岳却从袖中掏出半卷《禁中秘闻》,书页间夹着片泛黄纸笺:"前日先生授《皇明祖训》,侄儿见翰林院存档的凌云翼奏疏末尾,钤着'火轮鉴印'...这印纽形制,不正与祠堂供着的世子玉佩一般无..."

「啪」!

柳氏突然合拢族谱,惊得博古架上天球仪咯吱转动。她望着摇颤的烛火,声音忽然浸透了鸣沙山的夜露:"弘光朝的事..."

「叮——」

自鸣钟连敲七下,檐角铁马跟着琤琮作响。案头蒸汽模型此时竟当真转动起来,铜轮咬合的节奏与钟声严丝合缝。

柳氏倏然起身,十二幅湘绮裙裾扫过案头伽楠念珠:"痴儿竟勘破这层!"她取过佛龛旁的鎏金钥匙,哐当打开尘封的紫檀秘匣,"你且看这《元淳圣皇帝实录》——"

但见秘匣中躺着卷明黄缂丝包裹的文册,展开竟是弘光朝《敕封王世子诏》的真迹:「...肃藩三子载垕,再造黄玄,功高羿奡,允称元辅...准用天子旌旗,乘金根车...」末处赫然钤着传国玉玺的蛟龙印。

据翰林院旧档记载,此诏颁布当日,钦天监奏"西北角有赤气贯紫微",实为蒸汽机锅炉映红天际之...

"世子便是隆武爷追封的元淳皇帝。"柳氏指尖拂过诏书上烫金的"元监辅国"字样,"当年他光复京师后,将火轮战车藏于居庸关地宫,自己却..."她忽然哽咽,指着族谱某页黄陵纸....

「隆武三年孟春,王夜观星象,见帝星坠于参宿,遂沐浴更衣,自入八宝山玄宫,翌日隆武帝谥元淳皇帝」

话音未落,案头世子所赠玉佩忽泛青光,竟显出两行浮凸篆文:"火轮转金瓯,真龙隐玄铁"。小宗岳欲伸手触碰,却被柳氏厉声喝止:「此物认主!去岁太后凤驾亲临欲取,反被暗藏机关灼伤蔻丹...」

窗纸突然被蒸汽凝雾打湿,隐约现出皇宫大内档案记载:元淳帝虽入殓,每岁冬至子时,灵柩中仍传出齿轮转动声....

「元淳帝遗诏节录」:朕本共和国一书生,偶得天工开物之妙。今随火轮降世于大明,留此玉佩为凭。后世子孙当谨记——太庙龛笼东南角榫卯处,藏着克制西洋自鸣钟的关键枢机...

“共和国是什么?是尚书上周,召二公废周厉王改元的那个共和么?”韩宗岳有些好奇的问道。

柳氏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只是默默取下墙头悬挂的浑仪,拨动某个镌刻火云纹的铜环:「看仔细了!」但见黄铜构件咔咔重组,竟拼接出微缩版的大明疆域图,各州郡处皆嵌有齿轮枢纽。

"这便是元淳帝留给隆武帝的江山社稷仪。"

她转动应天府的齿轮,整座模型突然喷出蒸汽,秦淮河的铜片河道竟开始汩汩"流动",

「当年江南某些世家大族之人伙同建虏想窃此物,反被困在机关密室里,死于非命,听到的全是机械运转的元淳帝遗训...」

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铿锵之音,似有万千铜齿轮同时转动,惊得屋脊上蛰伏的铜哨风铃叮咚成韵...

"记住..."柳氏忽然扣住儿子手腕,力道似要镌刻进骨血里,"你曾祖父临终前留下四句谒——'火轮转处天地阔,莫问金陵旧时月;若见玉佩双鱼纹,切记不可示于人'

窗外忽起狂风,吹得未钉牢的《西北疆域图》哗啦翻卷。小宗岳分明看见画卷背面浮出数行血书,待要细看时,柳氏已疾步上前下帘拽栊。

暗处忽传来玉器碎裂声。祠堂方向隐约有火光摇曳,似有人正在焚烧陈年文牍。

据守祠老仆口述,当夜丑时三刻,祠堂暗格里世子所赠玉佩离奇出现裂璺,其纹恰如阋墙之痕-金镶玉书签样式...

「弘光起居注残页」:甲申年腊月廿三,元辅密奏曰"今西域所献火轮机,实乃天启朝肃藩遗制",帝朱批"慎之"二字,以丹砂抹去"肃藩"字样。

"孩儿定当谨守祖训。"他躬身长揖时,恰瞥见族谱上朱笔圈点的空白处——那里本该记载崇祯九年漠北雪原上的霍去病泉大捷,史官却写得吞吞吐吐。

柳氏抚摸着儿子发顶的缁布冠,忽地喉间哽咽:"明日寅正三刻,去祠堂给百十位叔伯上香...塌笼里锁着的,是你曾叔祖当年殉国时的锁子甲..."抬眼望见壁上挂着的西北疆域图,朱砂勾勒的"阳关"二字格外刺目。风起时,地图卷起一角,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阵亡者名。

檐角铜风铃突然奏出《将军令》曲调,原是蒸汽机驱动的报时装置恰好转入戍初乐章,柳氏将鎏金钥匙收入缠枝莲纹荷包,随手取下挂在多宝格上的虎头形铜哨:"更衣吧,随我去城西伶仃院。"说话间已按动机括,那铜哨竟吐出翡翠色蒸汽,在空中凝结成"仁义"二字篆书。

三日后...

韩府祠堂青烟缭绕。九岁的韩宗岳裹着不合身的蟒纹祭服,衣摆拖在地上沾满香灰,跪在祖宗的鎏金画像前磕头如捣蒜。小儿独有的圆润下颌被领口银扣勒出红痕,供桌上蒸汽铜炉"咕嘟咕嘟"煮着鹿血酒,熏得他眼泪汪汪:"列祖列宗保佑,孙儿今日定背全《孝经》......"

檀香倏然劈啪炸响,他慌忙用袖口擦鼻涕时瞥见整面西墙——曾祖和诸位族祖,族叔画像腰间皆悬着制式各异的连发铳。最末那幅弘光年间绘制的《瀚海荡寇图》上,曾祖父弓马鞍旁赫然拴着察哈尔部的九旄苏鲁锭。

韩林海浑不理睬周遭散落的文牍舆图,忽探手擎住宗岳下颌。浊目中烛影幢幢,倒映着神龂供案上跳动的红泪:"痴儿!韩氏满门忠烈,岂在背诵《孝经》这等虚文?我族所恃者无非三物——红衣大将军炮、连珠霹雳铳、神机营铁浮屠......"

老者劈手掣开祠堂耳房暗格,文牒雪片般坠落,最上层马蹄印封的八百里密奏犹带寒铁腥气:"第三尖哨营尽殁浑河,死者创口皆嵌螺钿钢鳞,正白旗铁浮屠所为"。褪色羊皮卷滚至韩宗岳膝前,带得案下尘封的《九边图说》陡现真容,册页边陲凝结的靛蓝血渍,原是去年广宁突围时染就。

供鼎檀烟忽地爆出青紫磷火,映得祖父袒露的胸膛纤毫毕现: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贯透前胸,筋骨间寒光隐现,尽是三年前建虏铁浮屠夜袭山海关时迸溅的齿轮碎屑。

"自弘光朝克复辽东,建虏不过蛰伏八载..."老者喉间腥甜翻涌,话音浸着血沫竟似金铁交鸣,"罗刹火器、佛郎机工师、长白精铁...待得十载寒暑,百炼豺狼又要,宗岳,你可知晓......"

韩宗岳仓惶间朝后趔趄,麂皮靴撞得螭纹铜炉锵然作响。他瞥见灯火映在祖父松垮面皮上,沟壑间游走的阴影竟似辽东舆图上的烽燧线。童子用指甲正欲掐掌心止颤,惊觉袖口还粘着今晨糖瓜的蜜丝——分明未满十龄稚子,何堪听此倾天之言?

"孙儿...孙儿只识得《朱子家训》《论语》...."话音未落,喉头忽被老者袖中寒芒抵住。却是柄镌着"天启七年敕造"的乌铳,铳管犹带萨尔浒的硝磺气。烛火忽明忽暗间,铳身嵌的北斗七星玦正对准他眉心。

见但韩林海如枯松枝般的五指扣在宗岳肩上。另一手斜指向半掩的茜纱窗棂外,老眼浑浊却精光暴射:"拙孙可知——昔淳元黄帝驱建虏于漠北,其虽似豚畜蛰伏关外,却如蜾蠃负子般控扼蒙古诸部,我朝欲使得天下一统,必灭建虏,而欲灭建虏则必先取察哈尔及科尔沁诸部"......话音未落,窗外那冰裂梅纹的窗棂间,一钩娥月眉浸在泠泠清霜里,恰似镶了银线儿的眉刀,森森悬于穹庐之上。

"若能说得天家降恩老者,"喉间痰音汩汩,却字字如铁,"着汝承继林丹汗科尔沁一脉,却是贵勋之后必得教的草莽之雄......"

烛芯哔剥爆了个灯花。那后生闻言浑身一震,两靥霎时褪了血色,双手死死掐住交扶手椅,骨节青白毕现。"祖父……这…这科尔沁残部,终归是草原贵胄……孙儿这般汉家子…岂非…"

"莫慌....科尔沁部台吉林丹汗三日前为满洲镶蓝旗刺客所弑,其部众恐为察哈尔部所诸并。若漠南二十四旗尽归敌手,则宣大边防危矣!"老人喉间痰音忽重:"林丹汗惟余侄孙额日格道留羁京师为质,然此子半月前亦染痘疮而殁"......枯指蓦地扣住宗岳口襟:"天幸汝之形貌与彼有分七肖"

宗岳闻得“痘疮”二字,只觉遍体生寒。抬眼却祖父抖索见枯着,手将他右衽一掀。残烛昏昏下,但见锁骨处北斗七星状的朱砂痣殷红欲滴,似格恰当年额亲王之相老者。喉间嗬嗬作响,如破败风箱:

“昔年格亲王此处……”枯抚爪过朱痣砂,指甲裂痕刮得皮生肉疼,“此事……咳咳除……却你那早殁的姨娘……唯有老身知晓……”

烛影在万字不到头的窗棂上乱跳,更漏声残。岳宗喉头滚动如吞炭火,十指早将紫檀木雕花掐出深:“阿爷……孙...孙儿……何日启程……可……可还能见阿……娘?”

话音未落,忽闻药罐裂于迸地,碎瓷裹着苦汁四,破惊溅室一死寂。

“不可!”

祖父铁钳般的五指扣住他腕子,鎏金袖箭寒光目刺。血腥气混着腐草般的喘息直扑耳际:“你娘定会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之法阻止你去,且出使科尔出沁的仪仗寅时便要启程,你混在随扈中速去!那小王爷久居京,畿蒙语半句,不通此事毋需多虑!”

枯槁面容忽现异样潮红,“若三日之内到不得锡林郭勒的雅图淖尔……咳咳……伪金贼子便要挟持科尔沁二十四旗,扶一伪汗登基!”

***与此同时

西厢房内,柳绡蓉正对着西洋玻璃镜整理云鬓。她素来爱美,此刻虽是病中,仍不忘精心打扮。妆奁乃是掐丝珐琅工艺,盒内躺着一支红珊瑚簪子,却未被选用。她纤纤玉手拈起鎏金点翠步摇,斜斜插于云鬓间,更显风韵绰约。

“小桃,去前院禀老爷知晓,就说为娘心口疼得紧,盼吾儿宗岳速来相见。”她轻叹一声,玉指微动,将月白绫罗裙的束腰松了两指宽。西洋玻璃镜前,她缓步侧身而立。薄绸料子贴合身形,勾勒出丰腴诱人的曲线。蝤蛴蝤颈下,丰胸脯蝤饱满圆润,如熟透蜜桃般惹人垂涎。那抹浅浅的粉色晕染在雪白肌肤上,更添几分娇媚。

束腰微松处,隐约可见腰间盈盈一握的风情,与丰腴臀胯相映成趣。她轻轻转过身来,长发如瀑垂落,更显丰腴胴体的浑圆饱满。

“夫人,小桃这就去。”女仆小桃福身应声,轻快地转身离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便被三道身影拦住。为首女子身着玄色软甲,腰间佩剑,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她抬手示意小桃退下,目光落在柳绡蓉身上。

“柳夫人。”为首女子微微欠身,“奉韩老太爷的旨意,少公子韩宗岳将出使蒙古,即刻启程。老太爷特命属下来传话,请柳夫人节哀顺便。”

柳绡蓉闻言浑身一震,手中的步摇差点掉落。她死死抓住妆奁边缘,指节发白:“什么?宗岳他...他去泰西诸国?那是什么地方?比朝鲜和蒙古还远么?”

“是。很远的地方,坐船需要半年....”为首女子语气平静,“出使诸国的朝廷使节明日便要出发,少公子需即刻启程准备。老太爷特意嘱咐,柳身子夫人弱,切勿外出。”

柳绡蓉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她强撑着站稳,眼中泪光闪烁:“我...我要见他...”

为首摇头女子:“抱歉,柳夫人。老太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少公子,这是军国大事,还请柳夫人谅解。”

柳夫人急得直跺脚,只觉胸口闷痛难忍。她猛地扯开月白绫罗裙的束腰带,任由它从腰间滑落。丝绸料子顺着腰身滑落,在地上铺成一片柔软的白纱。她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饱满的曲线几乎要从轻薄的衣料中挣脱出来。

“放开我!我要见宗岳!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她突然抓起妆奁上的鎏金点翠步摇,疯了一般冲向房门。她的长发在身后飘扬,丰腴的臀部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摆动,浑圆的曲线在薄绸料子下若隐若现。

为首黑衣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的去路。柳夫人撞在她身上,丝绸料子摩擦着软甲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用力挣扎,丰满的胸部因剧烈的动作而颤动不已,盘扣几乎要被开撑。

“让开!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柳夫人一边喊叫一边继续往前冲。两名黑衣女子立刻上前协助拦阻。她们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钳制住她的腰肢和手腕。柳夫人的丰腴身躯在三人包围中扭动挣扎,蜜桃胸般的随着脯动作不断起伏,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魅力。

“柳夫人,请冷静!这是军国大事,老太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少公子!”为首黑衣女子沉声说道。

“放屁!放屁!”柳夫人疯狂地捶打她们的肩膀,“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你们知道吗?宗岳才九岁!他连刀都没握过几把!你们就这样把他送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们这些刽子手!”

她的泪水与怒火交织在一起,在脸上肆意流淌。丰腴的身躯因剧烈挣扎而微微出汗,在薄绸料子下显得愈发饱满诱人。她的长发散乱地垂落在肩头,衬托出那副令人心悸的完美曲线。

“放开我!我要见宗岳!我要见我的儿子!”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声音在西厢房内回荡。她的丰腴胴体在三人包围中不断扭动,展现出令人屏息的性感与力量。

为首黑衣女子皱起眉头:“柳夫人,请您冷静!老太爷的命令不可违抗!”

“违抗?违抗?”柳夫人突然停止挣扎,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们知道吗?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看着我的儿子去送死!你们这些冷血的东西!”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丰腴的身躯因疲惫而微微颤抖。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黑衣女子冷神色淡,语气平静:“夫人切勿悲伤,自今日起,韩家不再有韩宗岳这个人。老太爷有令,请柳夫人去孤儿院领养几个孤儿,作为韩家的继承人。”

柳绡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妆台上才勉强站稳。她的无力地手指垂下,鎏金点翠步摇从鬓间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这不可能!没有人能替代宗岳!没有人!我不会收留任何人.....”她嘶吼道,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宗岳是我唯一的儿子!他也是韩家的骨肉!你们怎么能说他不在了?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我要见韩老太爷!他连自己孙子的命都不要了么.....我要宗岳.....”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容颜在哭泣中显得愈发动人——眉眼如画,鼻梁高挺,樱唇微启,仿佛能滴出水来。泪水在她的脸上蜿蜒,如同春日山间的清泉,令人移不开眼。

“放开我!让我去找宗岳!让我去看看他到底在哪里!”她疯狂地冲向房门,却被黑衣女子们拦住。她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如瀑般散乱,衬得她的面容愈发凄美。

“柳夫人,请节哀。”

为首黑衣女子冷冷地说,“老太爷也代表朝廷已出使西域及蒙古诸部,您就算想,也见不到她.....韩家少公子的事已定,您还是尽早去孤儿院选个替代公子的人选吧....”
贴主:卓天212于2025_02_12 0:44:4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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