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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第二十二卷13-24)作者:教授乙

海棠书屋 2025-02-08 19:5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教授乙  第十三回 变身   这些信徒们早在檀羽诸人进来之前,就已经整齐坐着听讲了,只有一个女信徒站起来问过一个问题。她们穿着各式衣服,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檀羽因为坐在最后一排,也没能看到她们的
作者:教授乙








  第十三回 变身

  这些信徒们早在檀羽诸人进来之前,就已经整齐坐着听讲了,只有一个女信徒站起来问过一个问题。她们穿着各式衣服,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檀羽因为坐在最后一排,也没能看到她们的脸。从外面听到的消息判断,能够进来会场的,都是有身份地位、能拿到门牌的。檀羽一开始只道她们都是和外面的人一样的普通信众,所以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她们身上。后来王玄谟、萧思话相继抹去易容,双方互相对战,气氛紧张非常,檀羽的全身心都用在如何能战胜对手、逃离此地。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一个事实是,这些信徒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当看到王、萧二人的真实面容时,她们也没有一丝应有的惊呼。

  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就连观众,都是王玄谟精心设计的。今天这一场道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其目的,只是想让自己钻进来。而自己,即使在黄龙的诧异之下,依旧没有引起足够重视,还是这样走进了这个圈套中。

  念及此处,檀羽已经有些灰心了。他终于感到了这一回的敌人,是他生平所遇到的所有对手中,最为强大的。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大得让自己窒息,几年之内,自己反复地挣扎,最终,王玄谟只是轻轻拉了一下线,便将鱼网收紧,将自己钓上了岸。此时此刻,檀羽心中感到的,是阵阵的绝望。

  最了解檀羽的,当然是兰英。她非常清楚檀羽在这个过程中心理的每一个变化,就像上次在洞玄观遇到江湛一样,檀羽的心里已在崩解的边缘,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帮到自己的爱人。她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陈庆之等人及时的出现,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于是,她对双妹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时候只有战胜了李宝,我们才能突围。双妹,一定要坚强起来,一定要相信你是最强的,你一定能战胜李宝的,对不对?”

  从刚刚退回来的时候,双妹就明白了自己已经犯下大错。羽、林二人让她做护卫,是要让她担起这个巨责的。以前很长时间,她都有念双和木兰在前出头保护,所以她习惯性地退到后面。可这一次,她必须要靠自己之力来战胜对手,保护自己的伙伴。所以她也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心态,她要在心里一次一次地暗示自己,自己比上次更加强大了,自己一定能战胜对手。

  于是,当兰英来激励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便提起手中剑,向那李宝冲去。她要凭借这一气势,先压对手一步。

  然而这一次,她再次感到了害怕。因为李宝并没有动,动的却是刚才亮相的所有美女们。几十个美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周遭结成了强大的阵势,竟是要阻止双妹逃走的所有路径。

  “双妹,快回来!”这是檀羽的一声咆哮。

  双妹听到这声音,吓得连连往后退,口中问道:“为什么?”

  檀羽低垂着头,只是淡淡地道:“她们都是紫柏山专为王玄谟训练的美女杀手,你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哈哈哈……”场中再次响起了王玄谟的狂笑。那笑声听在诸人耳中,是那样的刺耳。王玄谟有些夸张地笑完,方才说道:“华林园之辩后,我两次让徐老三、江老四出现在你面前,而且故意让你在宛城看到这些美女们,你明明知道这些美女都是许穆之带下山的,你却竟然没想过美女们为什么会和徐、江兄弟在一起?徐、江兄弟让你来参加我们的道会,你竟还真的敢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算无遗策’吗?”

  王玄谟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笑到最后,竟发出了几声怪笑,想来是他憋得太久,所以连笑声也变得扭曲了。他在心中,想战胜檀羽已经想了太久,今天终于可以说出这么多话,所以情绪也开始变形。

  檀羽的心情,也终于在王玄谟这所有的怪笑中完全崩溃,他开始不停地自责起来:“是啊是啊,我早就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当年长江边的苏伯说王玄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人,而你却能写出《义天师心法》,并且笼络这么多信徒,那时候我就应该怀疑的。始兴王临走的时候,交待了所有的事情,唯独没有交待关于步六孤俟、步六孤丽父子的任何事,这说明根本是你在盗用始兴王的名义捣鬼,那时候我也应该怀疑的。后来在平城的步六孤府,李元公主看出了步六孤府的奸细正是来自许穆之从紫柏带下山的那些美女,那时候我更应该怀疑的。可我为什么总是没有怀疑,因为我打心里始终不相信,当初定襄县的一个地痞流氓,能够摇身一变,成为南朝的彭城太守,成为天师道的宗师。这个天下,已经彻底疯狂了,他颠覆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许这,才是我失败的真正原因!”

  王玄谟仍是继续着他的笑声,他开始了胜利者的演讲:“流氓变丞相,你觉得不可能吗?那我就告诉你,若非流氓,如何能做丞相?刘义隆是好人吗?独孤尼是好人吗?步六孤父子是好人吗?他们比我王玄谟,又好在哪里?你太天真了,你总以为,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此人就算恶人,也非大恶。但我就告诉你‘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道理。只有大恶,才配得上这个位置,而你檀羽,注定了只能流落江湖,做一个失意的文人。从古至今,这才是唯一的正道。所以今天,你也不是败在了我王玄谟手上,而是败在了你心中那可笑的‘正义’之上,败在了可笑的‘儒者之道’上。”

  当年赵郡大乱,檀羽在陇西帮密室中说出“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时候,正是激发了穿越者陈阵、曲忍心中的仇恨,所以他们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奋斗,变身成为许穆之、郝惔之,从此开始了与檀羽、林儿的人生之斗。直到这一刻,王玄谟终于把檀羽的“正义”论踩在了脚下,所以他的笑声中充满了恶毒,也充满了满足。仿佛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天下至高的存在。

  而檀羽,却只能无奈地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地念着:“正义、正义、正义……”

  他终于没能迈过王玄谟这道坎,王玄谟用他近乎无解的智力与辩才,双重威压,让檀羽彻底地迷失了自己。他终于意识到,理想主义的儒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多么可笑。此时此刻,即使已经开始向天下人传递儒道的檀羽,竟是再也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驳的理由。他痛苦地倒在地上,仰头向天,他在心中向天地求教:到底如何才能让正义战胜邪恶,到底如何才能让正义之光永存。这个问题,真的有答案吗?

  王玄谟又是几声胜利者骄狂的笑,这才吩咐手下那群美女:“将他们带到他们该去的那个地方。明天午时游街示众,要让世人见识红玉先生最后的下场。”

  美女们一声“是”,便一拥而上,首先制伏了双妹,方又将其余诸人一一擒下。双妹还欲反抗,却无奈于对手人数太众,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引恨被缚。漂女也想如在凉州时那样用毒烟遁逃,可王玄谟也是个用毒的好手,当即就命人镇住了她用毒的机会。无可奈何之下,识乐斋一行六人就这样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推进了一驾马车里。

  

  第十四回 馒头

  马车走了一段路,便换作水路,六人被押到一艘船上,顺水而行。如此走了一天时间,六人各自饿了几次,却没有人送来吃的,也没有机会解手,就这样在黑暗中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六人中,双妹最是悔恨,好几次想跳水寻短见,幸亏黄龙和漂女好歹将她劝住,才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黄龙不住地和大家说话:“他们这是在把我们往哪里走啊?”漂女道:“应该是顺汴水往下吧?按时间推测,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到淮河了。”黄龙道:“漂女阿姊怎么这么确切?”漂女道:“彭城以北就是黄河,黄河浪大,我们现在所在的河流平静得多,显然不是黄河。而除了黄河,就只有汴水了。汴水东行数百里就是淮河,如果数桨齐动,一天之内就能抵达淮河。”黄龙道:“哇,你真厉害,记得这么确切。”漂女道:“大美女就这点能耐了,又没本事帮檀生脱困,唉。”

  一提到没能用毒成功,漂女也是十分不悦,说了几句话便再没心情,也就懒得再理黄龙的言语了。

  果如漂女所言,又走了一两个时辰,船突然停了,六人被押上岸,再次换成马车。这次走了没多久就下了车,有人连推带赶,将六人一路逼迫着往前进,然后是金属撞击的声音。直到一切安静下来,才有人解了诸人眼前的黑布。

  再次睁开眼时,六人才发现自己已被带到了一个铁壁的牢宠中。牢房还算干净,床铺整齐、饮食俱全。解开黑布的守卫二话不说,便关上铁门离开了,也不知这是哪个衙门的牢房。漂女先去试了一下桌上饭菜,其中倒并未下毒。于是兰英便扶檀羽去桌边坐下,其余四女也随之而坐,尽都满脸的无助之情。

  黄龙仍是所有人中最开朗的,见其余诸人俱是懊丧,她再次出言劝道:“终于进来了。大家别急,师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救你们?小女,你太天真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黄龙刚一说完,就从不知哪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黄龙忙问:“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那声音浅浅地一笑,这笑,也扯得他干咳了好几声,看来他的身体并不算好。咳完,才听他慢慢地回道:“这里是一座塔,还没有起名。他们说应该叫‘困玉塔’,不过依我的愚见,还是叫个‘乾元塔’比较好。红玉先生被关到这里,不就是乾坤初生、元气鸿蒙之始吗?‘乾元’二字最是妥帖了。至于我叫什么,小女我看你还是‘不问’了吧。”

  “不问,为什么不问?”黄龙却仍是好奇不已,她的确从来都没有恐惧和不安,只有兴奋和好奇。

  那声音尚未回答,却听檀羽先说出了几个字来:“那是因为,他的名字就叫做‘仇不问’。”

  檀羽刚一说完,就听见了有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不多时,就见一把行椅出现在铁门之外,行椅上坐了一人,一头灰白的头发,杂乱地散着,将整个头遮住了一大半。在这昏暗的地方,也看不出其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人坐在行椅上,头低垂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发出声音的,只是让人感觉很沉闷,仿佛是个看透了世事的老人。他说的是:“原来我叫‘仇不问’,先生若不提起,我都快忘了个干净。做人做到这种程度,当真是白活了。”

  黄龙见到来人的奇怪,心中的好奇心更甚了,便去问檀羽:“师父,这就是那个在襄国地牢被救出的仇不问吗?他以前不是陇西帮的香主吗?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檀羽摇着头道:“如果一个人被废去武功,关在阴暗的地方十几年,这个人的精神还能正常,那倒是奇怪的事了。仇不问仇香主,还能和我们这样‘正常’的说话,仅凭这一点,他就应该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咳,咳……”仇不问听到檀羽这样说,再次干咳起来,这一次比刚才的咳嗽还要严重。咳了半天,才听他略有些激动地道:“他们没抓错人,你真的是檀羽吗?那时候的檀羽,可是一个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家伙。为了对付你,我们花了十几年时间,真可谓呕心沥血,拼尽全力。要是当年你能说这样‘正常’的话,又何至于此。”

  檀羽却有些苦涩地笑道:“如果十几年前的你,能像现在这样平和地与我说话,也就不会有那一次的那番对话了。那时候的你,浮躁暴戾,那时候的我,封闭自大。正是这机缘巧合,才凑成了这一对莫名其妙的敌人。”

  仇不问暂止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缓缓地道:“这倒也没错,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些莫名其妙。把一个人当成一生的对手,一辈子的所有目标,就为了打败一个人,想想也觉得可笑。问题是,陈阵他们两个,还真愿意干这件事,还真就干成了这件事,还真让我也陪他们一起干,你说这事儿闹的。”

  檀羽听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正色问道:“这么说起来,所有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难怪王玄谟以前没这么巨细靡遗,原来是请了你这高人相助。佩服佩服!”

  仇不问这十几年的牢狱生涯,想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世事,对于檀羽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随意地说道:“听说你们是从彭城一路过来的,路上不吃不喝。这桌上的东西,都是为你们准备的,先吃点吧,饿坏了可糟糕得很。我在襄国时,每天无事可做,就是把一个馒头分成一千份,呼吸十下我就吃一份。最开始,这样一天,我要吃两个馒头。一年过后,我只能吃一个半馒头。再到后来,我就只吃一个馒头了。现在,我的呼吸次数是你们的一半,自然也比你们动得更少、想得更少、欲望也更少了。”

  檀羽听他说着,再抬眼去看桌上的食物,果然发现所有东西都是切成小碎粒。没有勺子,只有筷子,这是仇不问要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十几年孤独的牢狱生涯究竟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檀羽却突然失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听他有些恍惚地道:“你是想教我怎么坐牢吗?这倒真的不必了。我虽没你坐牢的时间长,可若论次数,天下怕是没多少人能超过我的。前前后后,要算牢狱之灾,也有十几次了吧。什么样的牢房我都坐过,不过我相信,这一次一定是我的最后一次牢狱之灾了。”

  他笑的时候,旁边的兰英、黄龙都跟着他笑起来。兰英道:“羽弟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结果每次都食言。坐牢虽难,可他每次都毫无畏惧,害得奴家也跟着遭殃。”黄龙也道:“可不是嘛,连徒弟都陪着师父遇了好多次险呢,嘻嘻。”

  她们虽是在抱怨,可语气中却充满坦然,丝毫没有责怪檀羽的意思,反而相当满足似的。这态度却是再次让仇不问震惊,他的呼吸明显开始加速,回归到“正常”人的速度,手也撑在行椅上,紧张不已。半晌,待他缓过气来,方才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坐在这里还能谈笑风生,一定是知道你们的人会来救你们。明天等你们游街的时候,我倒很想看看,你们的人是如何突破重围、救出你们的。”

  黄龙闻言,担忧地问檀羽道:“师父,大事不妙了。他把我们关到这里,明天还拉去游街,就是想把我们当诱饵,让师叔派人来救我们,他们再一埋伏,那就连师叔也危险了呀。”

  檀羽当然也想到了这些,可他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把头一直摇一直甩,却仍是无可奈何。如果自己被擒的消息传到林儿那里,林儿因为着急,一时方寸大乱,真的派人前来,那才是最大的不幸。这一回,难道自己真的要彻底败了吗?檀羽再次陷入绝望之中。

  那仇不问也看出了檀羽心情彻底地滑落,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忍不住也和王玄谟一样,就这样大笑起来。只不过,他的声音干瘪,笑的声音怪异渗人,在这牢房中反复传荡,让人厌恶不安。

  仇不问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再多说,就这样退出了牢房的范围。

  

  第十五回 坚持

  仇不问走后,檀羽仍旧无法平静。他只能习惯性地将自己腰间的红玉解下来,缓缓在手上把玩着,眼神却有些迷离了,不知心里已经落到了什么程度。

  兰英也看出了檀羽此时的状态,见檀羽手上正在抚摩红玉,她心有所动,就去桌上食盘里抓了点馒头碎屑塞到他另一个手上,温言道:“先吃点东西吧,别饿着了。”谁知檀羽竟是一动不动,捏着食物的手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仍旧下意识地弄着那块红玉。

  兰英从小和檀羽一起长大,当然知道檀羽每次把弄红玉都是因为心中遇到了极大的纠结。所以她也有些急了,拿了一小块碎屑,就直接往檀羽嘴里塞,可檀羽却连嘴也懒得张。兰英一气之下,竟展现出她的火娘子风采来,斥道:“羽弟不是一向很坚强吗?怎么今天却这样懦弱?天下还有什么事是能难得倒你的?就算能难倒你,又能难倒林儿吗?难道你输给了自己的懦弱,在韩兰英、张黄龙、徐漂女面前,输给自己的懦弱?”

  檀羽听到了兰英的怒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过去抚了抚兰英的脸颊,笑道:“放心吧,我不懦弱,自从在仇池离宫领悟了‘至诚之道’起,我就不再懦弱了。”

  兰英奇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失神的样子,连东西也不肯吃。你是嫌这里的东西太差,不符合‘精致之道’?可这牢房里,又哪能这样挑剔?”

  “我是在想,为什么仇不问把馒头分得这样细,就能渡过令人烦躁的十几年牢狱生涯?”他看着手中兰英塞给他的馒头碎屑,便又开始思考起来。

  兰英见他竟作如此想,忙出言提醒道:“这样他才有事可做吧?不然……”

  “不对不对,”檀羽却连连摆手止住了她,“要有事做,写书、看书都是事,我记得稚媛阿姊心慈,还专门在牢狱中准备了许多佛经。可这仇不问单单喜欢数馒头,一定有什么心理暗示。”

  兰英道:“心理暗示?是不是把馒头分得很碎,所以就显得他有很多馒头,永远也吃不完的感觉?就像很多贾人喜欢把钱拿麻袋来装,显得自己很有钱的感觉。”

  檀羽听到兰英如此分析,神情由疑惑变成了惊讶,又由惊讶变成了喜悦。突然,他就这样过去搂住兰英的脖子,在她唇边重重地一吻,惹得黄龙、漂女诸女连声斥责。

  檀羽却没理她们的脸红,只是无比兴奋地道:“对!对对!我要的就是这个,这就是恒心的来源!”

  “恒心?”诸女都为之一愣,怎么他会突然想到这个。

  檀羽忽就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道:“‘有恒产者有恒心’。刚才见到仇不问时,我一直难以理解他的状态,因为他的状态太平静了,大大出乎我的所料。我也时常坐牢,知道坐牢时候那种让人濒临疯狂的孤寂。一般的牢房,都是许多囚犯关在一起,这样大家还能想出些法子来解闷。可仇不问是一个人被关在陇西帮襄国堂口的地牢里,除了每天来送饭的稚媛阿姊,他几乎没有可以接触外人外物的机会。在这样一个封闭环境下被关押十几年,一个人的精神怎么可能是正常的呢?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那仇不问除了形容有些奇异,至少依然保持着正常人的精神和思维,所以我就纳闷了,是什么让他保持着这颗恒心。”

  黄龙听到檀羽的解释,也开始兴奋地接过话头续道:“我懂了,仇不问是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很多馒头,就像拥有很多很多财富一样。他就像一个守财奴,每天数着一枚一枚的铜钱,这让他感到心理上的满足,所以他就坚持下来了,没有因为牢狱的孤寂而心理崩溃。”

  檀羽一边认真听着黄龙的话,一边就将手上的馒头碎屑紧紧攥着。听到动容处,他手上的力气越用越大,待黄龙讲完,他再摊开手来,原来的一堆碎屑,竟被他捏回成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将捏好的馒头扔回到桌上,然后突然仰头向天,大叫了一声“啊!”旋即对着诸女激昂地道:“这就是坚持之道,这个馒头,见证了什么叫坚持之道!”

  “坚持之道,呼!”诸女还是第一次见到檀羽这个样子,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通透的样子,都有些吃惊起来。她们并不知道,这个样子,檀羽已经历过两次。前两次的见证人都是同一个,那就是陈庆之。

  这就意味着,今天,在王玄谟和仇不问的双重压制下,檀羽要浴火重生了。他要完成从君子到贤人的再次进阶。

  天下七大族宗中,以文论见长的几位,都在“贤人”或同等层次上。正如眭夸当年所说,檀羽的师尊李孝伯,差一步就能完成从贤人到大师的进阶,可他并没有成功。现在,他的徒弟也即将攀上贤人的高度,会接替他,去走完大师之路。

  自从上次在南朝大狱中,檀羽悟透了“家”的意义,之后历经华林园之辩、杯酒正士林和说降卢度世等数次大战,檀羽的实力飞速提升。再加上,寻找大师之旅中,崔绰对檀羽的一番提携,已将他的实力推到了顶点,直逼贤人之境。这时唯一还欠的,就是一个通关的引路人。于是,王玄谟出现了,仇不问也出现了。这二人,在过去多次磨难中,亦已是宗师级人物。他们的全力相搏,也激发了檀羽体内所有的潜能,他开启了自己过去几年全部实践所带来的经验和教训,他要从中找到通向贤人的道路。

  是的,他找到了,这就是坚持之道。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一部周易,都是在说‘坚持’的重要性。所以持之以恒,便是儒者之道中的至高境界了。”檀羽开始了他通向贤人境界的演说。

  “在我心中,一直执念于正义与邪恶。王玄谟为了一己之私,便杀人灭国,无所不用其极,真可谓恶之大者。可他为什么还能成为万千信徒的教长、成为南朝的彭城太守、成为击败我檀羽的人?难道说,天地真的不仁,誓要让圣人死绝、盗贼横生吗?不,天地并没有错,因为他总是偏向于坚持不懈的人!”

  “人有恒心,金石为开、铁杵亦能成针。苟无恒心,则‘放辟邪侈,无不为己’。王玄谟、刘义隆、独孤尼、步六孤丽,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着无数人的鲜血,他们踏着敌人的尸体坐上这样的高位,如果从普通人的眼睛,他们无疑是最大的恶人。可是,他们却是普通人中唯一能坚持自己的人。王玄谟为了对付我,从十几年前开始,便使用各种身份游走于这个天下,他不断学习、不断增进自己的能力,我的每一步成长,他都会同步前进。正因为这样的坚持,今天他终于站到了我的对立面,让我感到了恐惧。坚持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敬畏的。”

  “放大了看,整个华夏历史都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没碰到过外族的入侵,当我们实力强大时,那就‘虽远必诛’,所谓闷声发大财;当我们实力羸弱时,就拼命在史书上写,让后人都记住,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回场子来。这就是‘愚公移山’式的坚持。坚持的结果,就是外族都没了,中原依然是那个中原。也许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罪孽、很多邪恶、很多血泪、很多家破人亡。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有坚持己心的人,才能带领我们走出历史的困境,回到它本应走向的那个光明前路。而这,也正是我匡正五胡乱华以来,神州陆沉、人心崩溃局面的制胜法门。”

  “上次崔大师曾对我说:‘天下都是恶人,没有一个好人。’当时我还不甚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这些个标准都是谁来规定?都是坚持到最后的人规定的,因为历史,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书写的。坚持并不容易,‘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无着力处。’所以成功的人,便总是少数了。而我,正是一路坚持着走过来的人。这一次败在王玄谟手,那又算得了什么,我还要继续坚持,坚持着走到最后,成为那个书写历史的人,成为那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

  檀羽说到高兴处,就过去拉起了仙姬的手,道:“教我跳支舞吧,突然好想跳舞。”

  仙姬先是一愣,直到兰英笑着示意她为檀羽领舞,两人才在这狭窄潮湿的牢房中,真的跳起舞来。

  在牢房中跳舞是件很奇怪的事,檀羽也并不真的擅长。可是,它却将之前所有的不安情绪,全都消散了。

  檀羽,这一个正统的儒门传人,虽然已经接受过太多关于锲而不舍的精神、关于坚持不懈的意志,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坚持的真正意涵。他彻底打开了心扉,明白了自己人生的任务,明白了‘治愈人心’的真正法门。这个法门就是,靠他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这个天下的未来。

  这一天,他跻身到贤人的行列,和古代那众多大贤一样,他要将自己的名字,载入这片土地的历史,让他的后人,铭记这世间的真道,那就是檀羽之道。

  兰英看着自己的夫君跳舞时的愉悦神情,也兴奋地道:“进学之人,‘朝闻道、夕死可也。’羽弟刚刚颓废的表情,和眼下一比,真是天壤之别。我真是要感谢那王玄谟,让羽弟感受到了了悟至道的快乐。难怪从古至今,都是儒家治国,看了羽弟我就终于明白了,始终是儒者的坚持帮了他们,因为他们总是能成为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

  是的,人类的历史,已经历过太多的毁灭,最后仍然活着的,便都是坚持的人们。所以,我们不必感到自卑,因为,我们都还活着。

  

  第十六回 劫狱

  檀羽的顿悟和进阶,让他终于放开了心神。仙姬又带他跳了一阵舞,他才感到肚皮一下空了。于是六人便坐下来,慢慢吃着桌上的东西,同时思考这一回究竟败在哪里。

  只听檀羽缓缓分析道:“我一开始敢于去参加道会的原因,是基于我对刘义隆的判断。刘义隆是个有雄心的人,他不会轻易抓了我以使得战争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任何一个英明的主帅,都应该让战争的结果变得简单可控,只有投机者,才会希望局面混乱。可我没料到王玄谟就是司马飞龙,司马飞龙从来的目的都是对付我檀羽个人,所以他根本不会考虑局面会变成什么样,他只会想尽办法让我和林儿成为他的阶下囚,这就是我们被擒于此的原因。现在他抓了我,还要利用我来让林儿也入他的圈套,这就是他的计划。”

  兰英一边听他分析,一边也在紧张地思考,待檀羽说完,她便适时地补充道:“我同意羽弟的分析,如果这个事情是刘义隆主导,那么我们本就应该很安全。很明显,最后这事情变成了由王玄谟主导,所以我们被擒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主导的人变了?刘义隆对于朝政一向是大包大揽的,怎么这次他却听了王玄谟的?”

  她这一问,让檀羽也陷入了迷茫。的确,刘义隆其人,他恐怕是最熟悉的了。在南朝时候,他多次与其人接触。所以在檀羽心中,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对刘义隆看走了眼。刘义隆会让王玄谟来决定如何处置自己,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又是什么呢?

  旁边黄龙见羽、英二人都没了主意,便出言提醒道:“这事儿会不会是那个王玄谟自作主张的呢?也许刘义隆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王玄谟没来得及和他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

  她刚说完,旁边漂女就先笑了,说道:“这可是国家大事,黄龙女以为是你和你阿爹过家家呢?”

  黄龙“哦”的一声点点头,又是嘟着嘴道:“倒也是,国家大事不能儿戏的。”

  谁知檀羽却有些神秘起来,他伸手止住了二女,示意她们轻些声音,好让自己有空闲思考。黄龙和漂女见他手势,便相视一笑,都停了嘴,只是注视着檀羽。她们知道,只要檀羽开始思考,他就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果然,檀羽很快便有了主意,只听他道:“林儿四渡济水时,刘义隆一直在金乡指挥作战。林儿拿下邹山,整个淮河沿线就全都暴露在魏军的兵锋之下。按我们之前的策略,大量的魏军将进入这个区域驻扎,目标正是淮河沿线各城池。在这个节骨眼上,刘义隆这个南朝的核心人物如果仍在金乡逗留,那就太危险了。可是,也许正因为他在金乡逗留,所以没空回来处理我们的事,而让王玄谟得了机会。所以,现在我们最应该知道的,就是刘义隆是否真在金乡,如果在,那么他为什么会不顾凶险逗留在那里。”

  黄龙道:“可是师父,我们被关在这里,根本也出不去啊?怎么才能知道呢?”

  “这……让我再想想。”檀羽被她一问,又开始犹豫起来。

  正此时,一直在一旁闷着不出声的双妹忽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有些恍惚地道:“师叔,师叔,你在哪里?我在这里!”

  诸人无不吃了一惊,旁边的仙姬慌忙过去拉住双妹,关切地道:“双妹阿姊,你怎么了?”其余诸女亦是安慰她道:“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双妹别太自责了。”

  可是双妹却并未止住,仍是眼神惊惶地道:“不不,我真的听到师叔的声音,我还听到有打斗。你们听不到,但我听力好,我能听得到。”

  诸人看她口齿清晰、思维正常,的确不太像是想念双想入了迷。可是,这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他们才刚刚被关到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念双怎么可能会来呢?诸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双妹的话是真是假,不知道该不该去劝她。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着,双妹不断地报告说:“我听到了,还有木兰阿姊的声音,还有小师太、二坞主、李峻法师,好多人,我觉得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诸人听她说得似乎很确切,可仍旧不知所以,只能将信将疑地期待着。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让诸人明白了,这不是做梦!

  念双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丫头,你在哪里?”

  檀羽第一个反应过来,忙唤双妹:“快回应他呀。”

  双妹立即冲到牢门边上,奋起内力,大声回道:“师叔,我在这里!”

  不多时,就听见了金属撞击的声音,而且越来越频繁。很明显,这一次,救兵是真的到了。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就见念双率先出现在诸人的视线中。他正和两个人对战,可是刚一看到双妹的脸,他全身的力气都爆发出来,那两个人哪里还是他的对手,瞬间便丧生他的剑下。

  念双解决掉对手,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牢门钥匙,便冲过来开了门,这才一把将双妹紧紧抱住。双妹见了自己的夫君,之前的委屈便全数发落在他的身上,眼泪顷刻便掉下来,浸湿了念双的肩头。

  念双并没有给她太多诉苦的时间,只是催促道:“快,我们要赶在大兵包围之前离开,否则就走不掉了。地上捡一把武器,保护阿羽他们。”

  双妹当然也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多问什么,就去地上尸体边捡了把剑,拉着兰英诸女,随念双往外走。

  连下了三层楼后,诸人出了牢房,这才看清外面的世界,数十个江湖客正在与一众着北海帮军服的士兵对战,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可还是有数不清的兵士正往牢房这边涌来。相信他们是早就设好了埋伏,专等有人来劫狱的。

  一个年长的沙门,见念双带着人出来,便急道:“人都出来了?吕盟主在塔的另一侧,那边兵少,你带人快过去,从他们打开的口子逃。我们垫后。”

  檀羽也来不及询问这个沙门是谁,就跟着念双向另一个方向冲去。仓皇间,檀羽这才看清楚,自己应该是在一座宝塔的底层转圈,难怪那仇不问会说这叫什么“困玉塔”或者“乾元塔”。

  匆忙间也来不及细想,就这样随着念双和双妹向前,中间又碰到了木兰、令华诸人,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快步地绕着塔身到了后方。果然,荒土盟盟主吕罗汉正率领着一干武人阻挡兵士进攻,在他们身边,隐约已打开一条通路,供诸人通行。

  吕罗汉见到檀羽等人,朗声便道:“快走快走!”

  念双道声“是”,就领着诸人沿那条不宽的通道迅速向前,很快便到了一条河边。河边上早已备了一条船,站在船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长恭。

  高长恭见檀羽等人被救出来,连忙将诸人接到船上,二话不说,就叫船家开行,一路向上游驶去。河的两岸,就见有人明火执仗,骑着快马追赶,同时不停地向船上射箭。好在河面还算宽,箭并没能触及船体。可是,船上的人依旧十分紧张,高长恭在船头不住指挥着左右躲闪,檀羽和兰英互相握着手注视前方,却并不说话,就这样在安静的紧张中逃逸。

  约行过了十几里的水路,北岸的追兵突然停住了不再追赶,任由船向西继续驶进。船头的高长恭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到我们的人控制的地盘了。”

  果然,不多时就见北岸有军马过来,军马着的是魏军服色,显然是自己人到了。高长恭连忙在船头呼喊:“对面岸上是谁?”就听岸上有人答道:“公主在此,快上岸来。”高长恭忙叫船家划至岸边,就见迎风立着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正是宝珠公主。檀羽等人,总算安全了。

  第十七回 及时

  宝珠下了马来,将檀羽诸人接上岸,这才说道:“主母吩咐,接到你们就立刻送去她那,快跟我走吧。”

  檀羽诸人也不耽搁,就跟着宝珠快马向前。走不多时,就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倩影,正是林儿。檀羽立时翻身下马,飞奔过去。那边林儿见状,亦是快步过来,接住檀羽。两人抱在一处。这时,林儿才大声地呼喊起来:“阿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罢,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檀羽紧闭着双眼,只是紧紧抱着林儿。就在不久之前,他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林儿了。可是,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她身边,人生的聚散离合,有时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即使林儿这样指挥三军的巾帼英雄,也会如此罕见地大声哭泣。可以想见,当她得知檀羽等人出事的时候,心情会有多么着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儿终于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才终于略放开檀羽,然后便是用她的粉拳捶在檀羽胸前,大声埋怨道:“为什么这样不小心,你知道吗,我担心得差点死掉!我刚刚还发誓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檀羽却无奈地摇着头,答道:“技不如人,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又哪里会想到,那王玄谟就是司马飞龙。若是一早料到,我也绝不会将自己置身这样的险境。”

  林儿想来也已知道了一些大概,所以又伸手过去抚了抚檀羽的面庞,柔声道:“我明白。对不起阿兄,我不该责备你。”

  檀羽微微一笑,这才放开她,又让她和兰英、漂女她们见面。诸女见了,又是一番诉苦,不必细说。

  如此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以吕罗汉为首,正是刚才在困玉塔救檀羽的那些好汉。待其人走得近了,才见为首的另外还有一人,正是之前和念双说话的年长沙门。檀羽一阵好奇,回头去问林儿,林儿方介绍道:“这位就是阿双的师尊、麦积山的玄高方丈啊。”

  檀羽闻言一惊,今天救自己的,竟是两位武魂级别的人物。他连忙迎过去,向那玄高和吕罗汉深深一揖,道:“多谢诸位英雄救了在下和朋友们的性命,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处,定当报答。”

  那吕罗汉仍是一副豪爽的模样,对檀羽朗声道:“天下还有谁能让我和老和尚联手出战?小兄弟,你的面子可够大的了,你准备拿什么报答我呀?”

  旁边玄高则单手合什,道:“老衲早听闻红玉先生大名,今天能出手相救,也算不枉这下山一回了。吕老兄,报答二字,还是别说了罢。”说得吕罗汉又是一阵大笑。

  檀羽尴尬地挠挠头,方问林儿:“你怎么能在这么快时间内把吕盟主和玄高方丈都请出山来?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啊?”

  林儿笑道:“吕盟主来此是个巧合,我的信送到麦积山时,他刚好在玄高方丈那里盘桓,听闻要救阿兄,他说他十几年前就救过你,也不怕再多救一回,便和方丈同来了。”

  檀羽还是不解地道:“可你又是怎么未卜先知,料到我会被王玄谟所困?从这里送信去麦积山,应该也要不少时间啊?”

  林儿拉过他的手来,说道:“大家都辛苦了,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于是,众人便来到了一个树林中各自坐下。吕罗汉、玄高以下,数十个江湖好手,除了念双、木兰、高长恭、令华、慕聩、李峻,还有麦积山的许多高手。论实力,几乎所有人都在六袋以上。即使以这样的实力,依然经历了苦战,许多人还受了重伤。好在有林儿和漂女这两大医者在,这些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苦战之下,许多人都有虚脱的迹象,进了树林便瘫软下来。好在这里已是林儿义军控制的地盘,宝珠有万余人马布置在左近,所以大家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檀羽和一干武人一一见过礼,这才又回到林儿身边坐下,听林儿讲述他们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

  原来,打下邹山之后,从邹山县城缴获了飞鸽的鸽笼,林儿立即就命人送去给了在潼关驻扎的陈庆之,让他研究飞鸽传信。陈庆之拿到鸽笼后,便召集药王坛的人共同来研究。可是,药王坛的郦范看到鸽笼时却吓了一大跳,对陈庆之说,当初郑修还在总坛时,就提出要驯养飞鸽来传信。那时候,义天师王玄谟和光明法师郑修,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关系,王玄谟时常到太白山做客。即使在太白山被紫柏攻击的前一天,王玄谟还在药王坛出现过,和郦范谈了很久关于飞鸽的事。陈庆之得知这个消息,便知事态严重,火速将消息报告给林儿。林儿闻听到王玄谟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太白山,和令晖等人一商量,就想到了王玄谟很可能就是许穆之的事实。

  “你们是怎么想到的?”檀羽忍不住问道。

  林儿解释道:“我记得后来更名司马飞龙的许穆之曾说,药王坛被攻击时,他就在现场,对吧?”

  檀羽点头道:“没错,他说他当时在现场,还看到了我对赵温用计的过程。可我问过药王坛的人,他们说当时并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在总坛,所以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我心中始终没能解开。”

  “正因为如此,当得知王玄谟也在那时候出现过,我忽然就有些了然了。对总坛来说,王玄谟当然不是陌生人,可他却的确是当时出现在总坛的唯一一个外人。于是我进一步联想,马上就想到了他的大弟子萧思话。因为当时我们在调查香皂的时候曾得知,萧思话是过去这么多年,唯一对此感兴趣的人。两下一对比,我们就几乎可以认定,王玄谟跟萧思话,一定就是司马飞龙跟荀万秋化妆的,而这,也是为什么王玄谟跟萧思话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出现,甚至华林园之辩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们也会缺席的原因。”

  林儿的分析让檀羽彻底的了悟了。没错,一直以来,其实有很多破绽能让他找到真相,可惜,他都错过了。他实在无法相信身为两个江湖骗子的许穆之、郝惔之,会成为万人崇拜的得道高人王玄谟、萧思话。

  不仅檀羽,吕罗汉也同样不解,他只是奇异地对檀羽道:“这回我出山来救你,其实也带点私心,我想看看这个冒充我帮弟子的王玄谟,到底有多大能耐。听说他在彭城和你一场舌战,辩得你哑口无言。你说,这样厉害的人物,他干吗要冒充我帮一个因作乱而死去的普通弟子呢?”

  当然,吕罗汉无法知道王玄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他冒充荒土盟弟子是为了赢得赵郡、颖川大乱的残党的支持、进而引发北海帮再次起义。可更重要的是,这王玄谟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从南朝的最低层一步步爬到最高位的。其能力之强、手段之卓越,绝不是等闲之人。这样的人,怎会是许穆之这样的小混混,这也是檀羽在众多疑点中始终没有悟透的原因。

  所以林儿也没有回答吕罗汉的问话,只是续道:“当我想通了这一点,便知道那王玄谟一定会对阿兄不利。同时,由于王玄谟一直在推动飞鸽传信这件事,而阿兄也正是去调查此事,你们一旦接触上,就会面临很大的麻烦。情急之下,我就写信给阿双,让他去请他师尊下山,前往彭城保护阿兄。他们赶到彭城时,才知道你们已经被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座塔,终于将你们救了出来。谢天谢地,我们动手还算快,打了他们的措手不及,他们没能及时派大军围攻。否则即便是这么多高手出马,也未必能这么轻易得手了。”

  “等一下,”檀羽忽然正色地问,“按照你的意思,王玄谟一直在推动太白山搞飞鸽传信,而且他和郑修的关系也很好。难道说,当时郑修急慌慌地把掌门之位传给阿文,然后离开,实际是已经被王玄谟收买,让他为南朝人做事?”

  林儿见檀羽迟疑的眼神,抿着嘴弱弱地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现在都只能这样认为了。也就是说,南朝人突然掌握了飞鸽传信,正是因为他们秘密掌握了郑修。”

  

  第十八回 颍上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郑修是否真的在为南朝人工作,没有人知道答案,可大家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的确,北朝朝廷很对不起他,明明他为北朝的科技发展做了那么多事,可却没有得到他应该享有的地位,反而被北朝朝廷下令剿灭。檀羽想起了当时郑修离开太白山时说的那番话,其语气中的彷徨和绝望,让檀羽至今都印象深刻。他不是不想为国出力,可是报国无门之下,他只能选择投靠他国,这便是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其实郑修对北朝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他留下了整个药王坛。

  檀羽不愿再去多想,便又转而问道:“接下来林儿怎么打算?”

  林儿道:“正要给阿兄汇报呢。自从我们打下邹山后,多路魏军冲破了宋军防守线,占据多处重要城池。我已传令各军,务必在未来两三个月内打下淮河北岸。所以从邹山到金乡这一路,已有多处开始了反击战役。而我打算让公主的两万人马直扑颍上县,也就是阿兄被关押的那个地方。那里是新北海帮大兵驻扎的所在,现在王玄谟又已暴露,只要我们打下了颍上,北海帮便彻底失败,那样我们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南朝人。”

  檀羽点头道:“你的安排我没有意见。不过,这一次我之所以败在王玄谟手上,据我分析,主要还是刘义隆的态度不明。你可知道,刘义隆其人现在何处?”

  “唔……据司马大侠上次传回的消息,邹山之战后,刘义隆一直在金乡城逗留。我也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回彭城统领全局,却要在这前线的一座小城待这么久。”

  “嗯,要不你分我一支人马前往金乡吧,我想去看看,那刘义隆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样我也能死心。”

  林儿撇撇嘴,道:“才刚见面,阿兄又想离开我了呀?唉,不过你的想法我也同意,要攻打颍上,金乡方向的确需要一支人马来牵制南朝的援军。要不然,我让慕容香主领五千人随阿兄去金乡吧。其余人马,我领着他们去打颍上。两面出击,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颍上。”

  檀羽点头道:“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冒险了,一旦查出真相,立刻回到你身边。哦对了,三少主的父亲李宝也被王玄谟赚了出来。去打颍上之前,你最好把三少主也叫过来,如果需要处理和李宝的关系,最好三少主也在场。”

  林儿道:“我明白,我已经派传信兵去了。还有,自你们走后,小嫂担心得了不得,听说你们出事,差点昏死过去。现在她们都在附近的落村安顿,阿兄去金乡,把她也带上吧,省得她成天担心。”

  当下,檀羽便去附近村落找到寻阳,寻阳见了羽、英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大哭。林儿则令慕容白曜率领五千丁零军,随檀羽往金乡而去。

  这一边,宝珠的另外一万多人,加上邹山之战后新近补充的人马,近两万人,浩浩荡荡往颍上县进发。至于吕罗汉和玄高等武人,则留下话来:“若有需要时,再去信相邀。”便告辞离开了。

  且说凤行屋载着林儿、令晖诸女,在宝珠大军的簇拥下,向颍上县进发。由于林儿的传信已经提前出发,所以还在路上,就碰到了三少主带着一队亲兵来到军中。

  林儿接住三少主,就将檀羽了解到的情况和她说了,然后道:“现在应该怎么处理和你父亲的关系,我也没个准主意,所以把你叫来。这事情怎么做,完全由你决定。”

  李宝既然被王玄谟请出山,自然就成为新北海帮中最核心的人物。三少主作为义军参赞,父女双方竟成了势同水火的敌人。可林儿却把这样重要的决定权交给三少主,就是对她完全的信任。

  三少主抿着嘴想了半天,方才问道:“我二叔在吗?我想见见他。”

  林儿明白,这个时候只有宇文系是值得信任的,于是她道:“我已经派了司马大侠提前去颍上县侦察,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宇文二叔也和李城主在一起,只不过他是徐庶进曹营,不会真心出力的。你要见他,恐怕得等到颍上之战打完的时候了。”

  三少主摇着头,道:“二叔对于我父亲也是很矛盾。两个人是结义的兄弟,发了誓要同生共死。可父亲却总是做着违背二叔意愿的事,让二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主母,孝道不同其它,父亲虽然作恶多端,可要我对他痛下杀手,我做不到。如果颍上之战中,宝公主的人和父亲碰上,可否请他们手下留情?”

  林儿过去握住她手,点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我这就给宝公主说,让她留意李城主,必要时可放他过去。”

  三少主又是一番感动,道:“谢谢你的大量。让我到前线去吧,我听说慕容香主被调去了金乡,宝公主军中缺一个副手,我正好去补这个缺。”

  于是,三少主纵马向前,追上宝珠的亲军,二女并辔,指挥着手下的两万人,直抵淮河岸边。

  颍上位于淮河南岸,运河的辅河在这里流过,也是淮河沿岸一个重要的县城。关押檀羽等人的困玉塔,却修在了淮河北岸,与颍上城隔河相望。据探子回报,自新北海帮起义后,一路扰乱中原,就在这淮河沿岸作了许多孽。后来南朝人入侵,只能把颍上周围的几座县城分给了新北海帮。自那开始,王玄谟就着手在这淮河岸边修塔,似乎在他的计划中,困住檀羽是铁板钉钉的事。

  然而,王玄谟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飞鸽传信这一步。因为事情相隔太过久远,他也没料到会因为这个事情暴露自己的身份。檀羽和林儿这对双保险,始终能在关键时刻拯救自己,这就是真情的力量。

  想来,仇不问已经成了新北海帮的军师。他也明白,一旦让出淮河阵线,那就意味着淮河以北的大片地盘要归于林儿之手,这是他们丢不起的。所以他们的万余人马,就在淮河北岸、依托困玉塔,构筑起了一道背水阵,势要与宝珠的大军一决生死。

  仇不问的策略非常明确,新北海帮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反正他们都是白手起家,若实在打不过了,逃出去重新拉支人马,继续跟林儿对着干。而宝珠手下则都是丁零部族军,是参加过龙空山战役的、林儿手上的精锐之师。林儿还要依靠这支主力人马去和南朝人对战,若在北海帮身上付出太多,实力会被严重削弱,所以输不起的是林儿这一方。

  林儿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还没接上战,宝珠就勒住自己的人马,在距离困玉塔还有数里的地方扎稳营盘,只等林儿这最高决策指挥下达作战命令。

  

  第十九回 戾气

  林儿跳下凤行屋,又转身将令晖扶下车来坐了行椅上,这才向对面望去。对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正是困住她阿兄的困玉塔。救出檀羽后,她才终于看清这邪恶的地方。

  林儿身后,是陶贞宝和令华。陶贞宝的武功不行,逃命的轻功还是不错,传令报信相当在行,所以一直是林儿的专用传令官。至于令华,因为天天都要陪林儿念经,所以也一直待在林儿身边,充当她的护卫。令华的武功虽然不及识乐斋其他几个武人,可对付一般的小毛贼仍是绰绰有余的,以她作护卫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儿抬眼望向那座充满戾气的困玉塔,忽然就掩嘴笑了起来。旁边诸人全都纳闷不已,林儿却道:“小师太,塔在你们佛教里面,不是相当于坟墓吗?新北海帮给自己修了这一座坟墓,你说可笑不可笑。”

  陶贞宝道:“在我看起来,这个塔倒像是把中原所有的戾气都吸引到它的里面,只要能摧毁了它,自然就是将戾气全部消解,还中原一个正气。”

  林儿回头看了陶贞宝一眼,赞许地道:“师弟说得很有道理呢。难怪我最近总感觉这里空气都比以前要好了,原来竟是这个原因,说起来我们倒应该感谢这座塔呢。不过,万一戾气被放出来,没人镇得住,那不是更麻烦吗?”

  陶贞宝笑道:“让小师太去做法镇住群魔乱舞,实在不行,把兄长也叫过来帮忙,嘿嘿。”

  林儿微作一笑,道:“你又为难小师太,不过……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我马上让人在这里建一座祭坛,让小师太在这里念经,镇住那些戾气再说。”

  刚说完,就见三少主过来问计,来日与新北海帮的大战将如何进行。林儿这才郑重神色,传令道:“全军列阵,正面强攻,首战打出我军的士气来。”

  次日一早,两军吃过早饭,就在这淮河北岸列下阵势。义军这边,高长恭、宝珠、三少主、木兰、念双各骑战马,立于阵前。对面北海帮,以李宝为首,宇文系、沮渠唐儿亦都在侧。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成,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候,淮河的河风吹过战场,将两边的军旗高高扬起。义军手下,都是丁零来的虎狼之师,在与宇宙帮的对决中,早已炼就了他们如虹的气势。北海帮这边,早被王玄谟的祝由术控制,个个都为战胜识乐斋而拼命。两边士气高涨,这一战,谁也不会轻易服输。

  对面阵前,李宝手执一柄大刀立在最前,他那鹰眼的眼神如电般射向了这边的三少主。他的怒气如要直冲云霄,举大刀对三少主喝道:“李祖娥,帮着敌人对付你的亲生父亲,你还有廉耻吗?”

  三少主骨子里也是有豪气的,加上受陈庆之影响至深,哪是轻易肯服输的人。李宝一上来就这样骂她,她岂能忍受,当即朗声回道:“伊吾城的老规矩,谁的武力强,谁就能在伊吾城做城主。这个规矩,恰恰就是你定的。现在事情简单了,有本事,战场上打过。摆长辈脸色,你还是大丈夫吗?”

  三少主的话铿锵有力,绝口不叫一声“父亲”,李宝被她这一激,哪里还忍得住,气得嗷嗷直叫,抖着大刀便向义军冲来,口中叫道:“对面的虾兵蟹将,有敢战的吗?”

  义军阵前,木兰、念双等一众武人,俱被他言语挑动,胯下战马早已按捺不住。宝珠见状,便道:“木兰上前迎战!”

  木兰道声“得令”,一催战马便直冲向前,手中含光剑,便与李宝的大刀撞上。

  李宝一看来的是个女将,慌忙勒住马,奇道:“那个叫李熙的玄高传人呢,你也是陇西李氏的子弟,难道不敢来与我一战?怎么来的却是个女的?那个女子赶紧回去绣花,休要在这战场上逞什么能耐。”

  木兰一声冷哼,满眼的战意便夺眶而出,讥道:“胜过了我,再和阿双打。”说罢,只见她在马上一弹,便直扑李宝的坐骑。一上来,木兰就毫不手软,直接使出了拼命的打法。

  木兰的骑术得了渤海高氏的真传,一向是诸人中最好的,所以她也尤其擅长马战。宝珠派她打头阵,正是看中了她的这一优势。她在马背上一弹,还能重新准确落回马上,这都是精妙的马术带来的。

  那李宝岂能不知木兰的大名,识乐斋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精心研究过。他早知道木兰的实力不在念双之下,可此时见其出手,才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所以他也立即振奋精神、心无杂念,全心应对木兰的挑战。双方就在这淮河北岸的战场上,斗将开来。

  数丈之外的一座小山上,林儿、令晖和令华立在这里,正在观摩整个大战的情况,同时商量应该用什么计策来对付北海帮。

  令晖道:“从他们的样子来看,北海帮的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战胜我们。也难怪,他们为了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了。前面他们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仍然被林儿救出了檀阿兄,想来他们也一定为此懊恼过许久。越是这样,他们就一定会采取非常的手段。林儿,我若猜得没错,今天这一战打完,他们一定会趁我们立足未稳,今夜就来劫营。”

  林儿点头道:“嗯,我也有这种感觉。既然阿姊这样说,那我们就能针对性地决策了。让宝公主把营盘腾空,兰陵和三少主各领人马左右埋伏,今夜非要擒几条大鱼。小师太,陪我到军中大帐念经去。”

  她说话时,前方阵上仍旧在激烈地战斗中。木兰的剑术经过上次内力全失后,得到了迅猛的进步。再经这几年和念双二人互相切磋、取长补短,他二人都已进入了八袋高手的最顶层,实力直逼四大武魂。李宝虽然亦是当年的武魂备选,可毕竟不久前深受内伤,实力有所折扣。此时木兰和他打起来,真可谓棋逢对手,谁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对于两军阵上的士兵,这才是一场比生死决斗更值得观赏的绝代演出。一个人生平能看到几次顶尖高手的对决呢?所以即便此时双方剑拔弩张,可没有人躁动,大家都在关心阵前的对决。有人在默默地学习其中招数,因为学到任何一式都可能受用终身,也有人在各自为己方统帅叫好、希望她能带领自己走向胜利。

  因此,两人打了一个多时辰,从马上打到马下,竟是没有分出胜负,也没有人显出疲态。

  再看对面北海帮阵前立着的人,宇文系与李宝实力相仿,自然也就和念双在伯仲间。沮渠唐儿虽然残了一臂,却也有着七袋顶尖的底子,面对高长恭、三少主这些五六袋实力的低级武师,自然是胜多负少。

  如此计算,双方实力差距极小,再拼下去亦是个两败俱伤。三少主便小声对高长恭道:“此战恐是难分高下,若木兰不小心中埋伏,后面的战斗就会很困难。不如先收了兵,再想计策破敌?”

  高长恭想想也有道理,便叫宝珠鸣金收兵,等来日再战。阵上木兰听到号令,当即收住攻势,与李宝二人各自退回阵中。这两军相交的第一战,就这样结束。双方势均力敌,没能分出胜负。

  

  第二十回 偷袭

  义军的大帐内空空荡荡,只是中央有两张蒲团,林儿和令华正在帐内念经。

  自从凉州之战后,林儿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每天都要念经,以消解战争中所遭遇的戾气。这一习惯,在剿灭宇宙帮之战中就一直保持着。丁零的众军自然都知道自己的元帅有这习惯,所以当她在念经时,没有人会来打扰她。军中许多人都在学习林儿的做法,会尝试用佛法来消解自己杀人后的紧张和不安,这也极大地提升了丁零军战斗的意志。

  不光丁零军,天下不论是想加入义军的,还是想和林儿为敌的,都在研究林儿屡战屡胜的秘诀。所以林儿念经的习惯,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作为一直以檀羽和林儿为一生之敌的王玄谟、仇不问等人,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细节。所以当他们制定夜间劫营计划时,最先考虑的,就是林儿今夜会在哪里念经。

  睿智的令晖,当然能猜透对方的所想。所以当她在设计今夜的策略时,首先确定的也是林儿的念经之所。很显然,林儿是一个最好的诱饵,北海帮人只要看到了她,就会像饿虎看到生肉一样,会忘记一切危险的。

  义军的哨岗今夜一切如常,箭塔内两个丁零士兵正在用聊天打发时间。现目前,大家最常谈论的话题是北朝皇室中的趣闻。一个士兵道:“听说咱们元公主很受北朝新皇帝的宠幸,都已经大肚子了,皇帝还是夜夜临幸,惹得其他妃子意见很大,可是又没办法,只有干嫉妒。”另一个士兵则回道:“那可不,元公主绝对是极品美人啊,我以前看到过一眼,惊得我当时就两腿发软。”“瞧你那出息,跟没见过女人似的。”“女人我当然见过,美女就没见过几个了。我就不信,你看见檀元帅的时候,腿不软吗?”“嘿嘿,给你说句实话吧,你可别对别人说。其实每次在檀元帅面前,我都没敢抬头。”“哈哈哈,原来你和我一样啊。”

  士兵们的主题永远离不开女人,可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来临。营寨的不远处,几百个北海帮军士正悄然潜伏,静候袭营的时机。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北海帮潜伏众中出来,如鬼魅般直扑箭楼,其身形之快,一看即知乃是世间顶级的高手。当然,箭楼的士兵是看不见的,因为他们的六识还没有敏锐到这种程度,他们的作用只是用来对付普通兵卒。

  黑衣人刚到箭楼下,就见两道黑光闪过,那不是普通暗器,而是用极深内力催动的万钧神弩。当年在仇池,这神弩险些就要了羽、林二人的命,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这时候,催动神弩的人,功力尚在那时的沮渠兄弟之上,所以黑光到处,两个想女人的哨兵就这样安静地去了,没有发出任何的痛苦呻吟。

  黑衣人迅速攀上箭楼,借着居高临下,仔细观察大营中的情况,却见三五队巡逻的卫兵正在按着一定的规律行动。卫兵的巡逻线路是由殷绍亲自传授的,根据不同的地形特点有着变化的形式,除了没有死角外,还在许多薄弱地方增加了防守力度,所以要轻易突破这样的巡逻而不被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透过中央大帐的窗户,黑衣人清晰地看到了帐内只有林儿和令华两个人。和两年前张掖的情况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今天的帐外守卫由韩均换成了他的小君木兰。一般情况下,木兰和念双是轮流守上下半夜。

  黑衣人当然清楚,这一次对方不用再像韩均那样没命似的逃了,以木兰的剑术和性格,即便是吕罗汉来此,她都敢与之一战,何况是他。除了木兰,念双夫妇的武功亦早已合二为一,一旦为了保护林儿而拼命,他们可以战胜世上任何对手。所以,黑衣人不可能像上次那样用强,他得想办法引开几个武人。

  这一次,他的背后也有几个顶级谋士。仇不问,被关押地牢十几年,其心性已经被锻炼得无比坚硬;王玄谟,虽然一次次败在林儿手上,可他却一直是最接近战胜林儿的那个人;萧思话,连檀羽都承认自己败给了他,他已经事实上站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这样强大的智囊集团,他们要面对的,只是一个令晖。因为令晖是此时林儿身边唯一的谋士,并且,一直是其最依赖的谋士。

  令晖的高超智力为人所熟知,是从张掖之战开始的。在那之前,人们只知她是林儿的义姊,林儿走到哪都带着她,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事实是,从紫柏山遇险,到震动陈庆之,林儿很早就发现了令晖的不世之才。虽然洛商会议、仇池之战,令晖都没有直接参与,但她在上邽围城后的“暗渡陈仓”之策,也让林儿笑到了最后。所以识乐斋人都认为,令晖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这一次,是北海帮三大头目,集体对抗这位身体有疾却笑容可人的陶小君。胜利者会是谁呢?

  黑衣人在观察了大营情况后,从怀里拿出一面令旗来,向着东南方向扬一扬,他身后潜伏的几百个北海帮人便迅速向东南方移动。

  东南的方向,正是义军囤粮草的所在。林儿治军,一向以粮草为先,所以粮草辎重部队一直由她绝对信任的高长恭或和其奴领衔,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为了防火防潮,高长恭对粮草一直有严格的制度管理。可是,他始终防不住别有用心的人。

  北海帮的几百军士每人手持一个火种,有的是引开守护的卫士,有的则是燃烧引火之用,专门往粮多的地方扔。不几息工夫,就听见火起声此起彼伏,几个草堆很快燃了起来,火光顿时冲天而起。然后,就是高长恭急忙组织兵士迎敌和救火的声音。

  远处在箭楼上观察的黑衣人见状,嘴角略扯出一丝笑意,随即便脱去了身上的黑衣,纵身一跃便下了地,没入到黑夜之中。

  高长恭灭了火,还没来得及清理头上的黑灰,直接就带着一群手下来到林儿的大帐外。

  看守的木兰见高长恭模样,担忧地问:“到底怎么回事?陶小君不是说他们会来行刺主母吗?怎么却变成了烧粮草?”

  高长恭晦气地摇着头道:“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们竟然打粮草的主意。营里囤的粮草被他们烧了一半,这回麻烦可大了。”

  “这却如何是好,高先生赶紧回后方调粮吧?”

  “我已经派人去了。师叔还没念完经吗?我得向她汇报这情况。”

  木兰正要回答,就听见帐内林儿的声音:“兰陵,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话音刚落,林儿从内掀帐出来,一脸担忧的神色,显然她也听到了高长恭刚才的话。

  高长恭正要上前禀报,突然此时,从他身后窜过一个人影,在只离林儿几步的地方,就听一声大喝:“受死吧!”一道黑光便径直向林儿飞来。

  那光,正是上次差点要了林儿命的万钧神弩!

  

  第二十一回 演戏

  那神弩来得太快,其人又离林儿太近,木兰虽然已经全神贯注地保护,可仍然无法反应过来,只听见她的一声惊呼,神弩仍旧飞向了林儿身上致命的要害。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那偷袭者都有些不可思议:天下闻名的水心仙子,就要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了吗?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奇迹就这样发生。突遭伏击的林儿并未显示出慌乱神色,反是将身体轻盈地向旁边挪了过去,这样的轻身功法,江湖中人一看即知,正是专为逃命所用的轻功。

  林儿会轻功?

  偷袭者当即呆住了,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的事。虽然他呆住的时间很短,但与他相距很近的木兰已经向他攻来。高手对阵,棋差半步就是满盘皆输。偷袭者这半刻的停顿,就让木兰占了先手,招招狠命的进攻,令偷袭者只能疲于应付,再无暇进攻林儿。

  刚才林儿那移形换影的步法,虽然躲过了要害,但毕竟神弩来得太快,仍然擦到了她的手臂,带出了点点血花。林儿嘤咛一声坐到地上,随她之后出帐来的令华,则过去将她扶住,用身边的银针替她扎穴来减轻痛苦。

  同一时间,另一个武人念双也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林儿的受伤,令他恼怒异常,二话不说,就与木兰一道和那偷袭者战将起来。木兰和念双俱是八袋顶级实力,这二人并肩,即便四大武魂也可战而胜之,何况这个偷袭者实力尚在他们之下,没三五个回合,念双的剑便已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那偷袭者最终成擒,只能长叹一声,大叫道:“天亡我也!”

  “不是天要亡你,而是邪不能胜正。”却从身后走过来一群人,正是识乐斋诸人,坐于行椅上的令晖,仍旧面带微笑,不改她一贯的亲切。而说话的,却是给她推行椅的三少主。

  偷袭者一听声音即知其人,怒道:“李祖娥,大不孝之人,也配说自己是‘正义’吗?”

  三少主冷然讥道:“手下败将,还敢狡辩。木兰阿姊,揭开他的易容吧。”

  刚才高长恭带着一干手下来到林儿帐外,难怪木兰并未发现什么异状,只因偷袭者易容成了义军普通士兵模样,穿着亦是义军服色,原来他是易了容的。这时,木兰过去在他脸上撕下假面,偷袭者的真容方才显现出来,正是三少主的父亲、魔君李宝。

  李宝被揭开真容的那一刻,终究是有些羞愧,毕竟他从来都在三少主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可这一次却真真地败在了三少主面前,这脸上的确有些不好看。可他仍旧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重又回头看向了林儿和令华,他想知道,林儿什么时候学会了那样高深的轻功,难道她真的是天上下来的仙子?

  当然不是,从识乐斋诸人的最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仙姬。仙姬来到林儿和令华身边,小心替她们擦拭着脸颊,半晌,才现出其人真实的面容。原来,林儿是双妹易容的,而真正的林儿,则易容成了令华。难怪她可以在第一时间为双妹疗伤,令华可没这能耐。

  易容揭开的时候,林儿却先向人群后呼唤:“小师太,快来帮忙扶一下双妹,让她到帐内休息,把我准备的药给她喝了。”

  人群后果然又走出来一个尼姑,正是那真正的小师太令华,原来之前她根本不在帐内,而是与三少主她们在一起,专等有人来偷袭。令华这时才过来扶双妹,自回帐中去了。

  待两人走后,林儿方才站起身来,过去一手挽着仙姬,温言道:“让你来回跑,真是辛苦了。”说完这话,她才终于走到李宝面前,冷冷一笑,道:“你们以为,玉娘跟我阿兄去了金乡,没人能替我易容,却不知早在我们分兵的时候,阿姊就已经授意玉娘,让她及时回来,所以我们才能设下这李代桃僵的计策,就等你钻进我们这圈套。”

  李宝见林儿一脸镇定的模样,仿佛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在她的掌控中一般,他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刚才所有的模样,都是演给我看的?”

  林儿道:“兰陵一向是个独行侠,他向我报告事情,从来不带手下,今天破例如此,自然是故意的。阿姊早就算到,那王玄谟是个顶级的易容术高手,他以‘王玄谟’这个身份行动时,就一直是用的假脸。这一次,你们想要来劫营,自然也会利用易容的手段,这样好让你能最大限度地接近我。所以兰陵带人来此,正是想让你混进这群人,好引你尽快出手,暴露身份。不妨告诉你,被你那些人烧掉的,根本不是什么粮草,只是一堆杂草而已,真正的粮草,正由姓和的领人守护,安全着呢。”

  说到这时,林儿已经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李宝还有些心有不甘地道:“刚才我明明听到你的声音才动的手,为什么……”他说到这里就住了嘴,他已经明白真相了。令晖的设计非常巧妙,她让林儿易容成令华,这样高长恭带人前来时,林儿就可以在帐内答话,让李宝想当然地以为出来的人一定是其真身,从而快速出手。归根结底,令晖的计算还是高了一筹。

  李宝看着林儿自信的眼神,他已经彻底沮丧了,他终于明白,自己身后那三个顶级谋士,这一次仍然输给了那个叫鲍令晖的女谋士。也许此生此世,他们都不可能再是令晖的对手了。

  一直在控制着李宝的念双见李宝最终服软,这才问道:“这人怎么处置?”林儿便回头对三少主道:“你决定吧。”

  三少主抿抿嘴,走到李宝面前,轻声问道:“父亲,别再跟着王玄谟了,他绝不是林儿主母的对手。”

  李宝一声闷哼,道:“毁我伊吾城的人,都必须要死!我跟着谁不重要,但我的对手一定是这个妇人!”

  三少主无奈地摇摇头,“你我各为其主,父女关系再难两全。从今后,也只当是路人了。这一次,我放你回去,算是还你的养育之恩。以后若再被擒,那就休怪我不义了。阿双,放他走吧。”

  念双回头看看林儿,见林儿微笑同意,这才收起剑来,手一挥,就有手下将李宝拖出营去。李宝忿忿地再看了林儿和三少主一眼,那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无奈。

  这一边,仙姬则上前小声道:“林小君,我还要赶回金乡去。先生要化妆前往侦察,需要我在旁边的。”

  林儿轻握住她手,柔声道:“辛苦你了,让小师太送你去吧,路上小心点。顺便替我转告阿兄,颍上这边的战况很好,叫他别太拼命了。”

  仙姬点点头,便去叫了令华,两人又赴金乡方向去了。

  由于这一次偷袭没能得手,次日,北海帮高挂免战牌,想是其人也有些受挫,正在折腾新的策略。林儿也索性趁这机会调整一下自己的军力,让兵士们略作休整,只是好生巡逻,别再让偷袭之事得逞。

  到了晚间时分,林儿和识乐斋诸人正在大帐中商议破敌方略,令华骑着快马回来了,同时带回了檀羽的口信。

  只见令华有些窃生生地道:“林小君,先生说话时的脾气不太好,我要照原话重复吗?”

  林儿有些诧异道:“他的脾气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就按他原话说吧。”

  令华“哦”了一声,突然就转了个气急败坏的模样,大声吼道:“林儿平时聪明,怎么这次却拎不清事体。两军交战,好容易擒了对方上将,她却放了回去,她以为她是诸葛孔明七擒孟获吗?那李宝一向奸险,无所不用其极,这次放虎归山,我看她怎么收拾那局面!”

  诸人皆知檀羽一向和蔼、且对林儿悉心呵护,没想到这一回竟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都只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唯有旁边的令晖,却悄悄地掩着嘴,不置可否。

  

  第二十二回 侮辱

  林儿听完令华的话,脸上一阵红。她还从来没听到过檀羽这样大声吼她,一时也有些慌了神。

  三少主连忙来到中央跪倒,口中道:“放李宝回去是我的错,不怪主母,要罚请罚我吧。”

  林儿定了定神,过去扶起三少主,劝道:“你别多心,阿兄这样说,一定有他别的道理。他临去金乡前,还专门让我把你叫过来,分明就是要让你来决定如何处理与你父亲的关系。可这时候他又突然变卦,我猜一定和他在金乡的见闻有关。小师太,金乡发生了什么事吗?”

  令华想了想,道:“我不太清楚,我去那的时候,先生他们都在大营中歇息,并没有出去侦察。我问了韩阿姊,她说先生正在制定破城方略,具体的却没和我说。”

  林儿点头道:“阿兄一定又在鼓捣什么大计划,且由得他吧。打下颍上后,我们自去与他会合便是。”

  三少主便道:“请主母许我戴罪立功,我要设计,重新把李宝抓回来。”

  林儿道:“三少主愿意出马,我自然放心。兰陵、宝公主各领一队人马配合你,木兰、阿双也供你差遣,此战一定要有所斩获。”

  当下,三少主又去请了令晖到她的帐中,两人商量了半夜,这才定下一个擒贼先擒王的计策来。

  次日一早,就见义军重新排开了阵势。为首一员大将,胯下一匹白马,英姿飒爽,豪气非凡,正是木兰。在她身后,潘宝珠公主领诸军压阵,其左右是李祖娥三少主和李雍容李双妹,识乐斋的两大美女,不爱红妆爱武装,威武霸气、睥睨天下。再往后看,则是令晖坐于行椅上,林儿和令华左右扶持着。她们的身边,数百个身着红粉亮甲的女战士,个个气势堂堂,战意凌厉,丁零人无不知晓,这是宝珠公主的亲卫军。当年宝珠公主从紫柏回丁零后,就集合了数百个有胆气的小女,训练她们成了自己的亲军。

  今天,所有上阵杀敌的,竟然全是女人。

  不是因为义军中没有男人,高长恭、念双诸人,俱是不怕死的好汉。只是因为今天三少主要组织这样一支娘子军,这就是她和令晖用了大半夜想出来的计策。就在最前面,木兰的边上,打着一面旗帜,上书“剑挑北海帮美女杀手,其余免战”。意思很明确,只有王玄谟在紫柏山培养的那些美女们,才能配得上做识乐斋的对手,其余的人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不仅如此,木兰还在大声喊道:“前几天那些抓了我家檀先生的女人都给我滚出来,我们来报仇了。”

  这显然是一种侮辱。对面的李宝,当年因为妻子的背叛,他在伊吾城无女不淫。在他心中女人就是他的玩物,他从来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他却遭到对面一群女人的侮辱,似乎在对面的人看来,自己还比不上自己的手下李敬爱训练出来的那些美女杀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凭王玄谟如何劝诫约束,这激将法仍是激起了李宝心中的怒火。他一个人提着刀便纵马冲出大营,后面只跟了一个宇文系。李宝当然希望领大军再战林儿义军,可是,王玄谟和仇不问等人,哪会看不透这如此明显的激将法,他们哪会让自己的手下出去送死。唯有宇文系是和李宝站在一起的,所以只有他陪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少主太了解她的父亲了,这就是她之所以敢派出几百个纯女将阵容的原因。她早已算定,李宝一定会出战,而且是单枪匹马。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战场上的女将都是用来诱敌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李宝、宇文系拍马冲到战阵当中时,就听见一声长啸,念双领一队人马从斜刺里杀将出来,大喝一声:“麦积山李熙在此,来将下马受缚!”

  李宝心知中计,可哪会轻易认输,奋起一股勇气,又向念双冲来。念双得了三少主指示,并不与他直接冲撞,只由手下人马将李宝团团围住,不让他突围,只用车轮战去拖垮他。李宝就算有绝世的武艺,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没一个多时辰,他和宇文系便双双被义军擒住。

  义军此战,又擒敌军大将,满意地收兵回营。李宝被押到了一个帐内由专人看守,宇文系则当然地被请到了林儿的大帐中,好酒好肉款待于他。识乐斋有很多真诚相待的朋友,宇文系这位义士,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宇文系虽是三少主的二叔,但在三少主心中,却如生父一般。宇文系刚一进帐,三少主就扑了过去,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下来。

  宇文系忙替三少主拭去泪水,笑言道:“娥儿都已嫁为人妇,怎么还是这般孩气。听说你给陈庆之生了个女儿?”

  三少主收住泪水,尴尬一笑,这才回道:“嗯,在丁零时候生的,取名叫乐情。现在正在潼关,二叔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她。”

  宇文系欣慰地道:“一定去一定去,不知道长得像不像玉奴。对了,陶贞宝陶公子在这里吗?”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帐内的识乐斋诸人。很快,他就见到了正坐在令晖行椅边的陶贞宝。那眉宇间,他依稀也看到了潘玉奴的模样,他一时呆住了。

  诸人听到宇文系问,自然都明白了,今天是揭开秘底的时候,到底三少主和陶贞宝是否同母异父的姊弟。这句话,是由林儿来问的,因为她很想知道,自己最尊敬的师父,是否真的是个勾引人妻的不肖之徒。

  宇文系明白诸人的疑惑,他只能叹一口气,道:“这件事情上,最苦闷的大概就是陶隆陶大侠了。他没做错任何事,只是爱错了人。”

  “爱错了人?宇文二叔的意思是,我师父真的和潘玉奴产生了不正当关系?”林儿听闻此言,心中顿时一凉,她感到了自己多年的信仰似乎在慢慢崩溃。

  宇文系却有些恍惚地道:“不不不,没什么不正当的,只是时势所逼而已,要怪就怪刘义康吧,一切错误都是这厮造成的。其实陶大侠并不爱玉奴,玉奴也不爱陶大侠,他们的结合是一个错误,一个无奈的错误。所以陶大侠至今不愿认自己是陶公子的父亲,我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是真心真意爱玉奴的。”

  诸人看着他说话时的眼神,其实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爱情的无奈,就是至死你都不知道自己真的爱谁,谁又真的爱你。

  那一边,陶贞宝已经有些失态了,他握住令晖的手在不停地发抖,他这才终于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出生根本是一个错误。

  而三少主,则终于确认了陶贞宝是自己同胞小弟的事实,她走过去,托住了陶贞宝的脸,轻轻地唤道:“二弟,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吧。以后,你有我这阿姊,我有你这二弟,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永远都是最亲的姊弟。”

  陶贞宝被她一说,感情顿时失控,就这样抱着三少主大哭起来,把他没得到过的母爱,全转到了三少主身上。三少主,也找到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值得她付出的血亲。

  而宇文系,见到这两个人的感情,亦有些动情地道:“太多的仇恨、太多的隔阂,都是源于一些没来由的短视。林儿,我请求你,替世人开解,让他们不再发生如陶大侠和玉奴这样的悲剧。”

  “可我应该怎么做呢?”林儿却有些茫然若有所失。

  宇文系则道:“多的话我也不便说,如果林儿有时间,可以去一趟白马城。在城西郊有一个小村,村中有一个何仙姑,医术高超,当地人无不知晓。你去何仙姑那里拜访一下,相信所有的疑惑就都能解开了。”

  “何仙姑?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当然不会听到。因为,她才是你的师父真正爱了一辈子的人。”

  

  第二十三回 更新

  三少主用计擒获李宝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金乡。很快就从金乡传回来檀羽的回信:“李宝被称为魔君,一生作恶无数,洗罪城中的那些杀人雕刻就是他作恶的证据。此次王师出征,他作为北海帮贼首,屡次试图以蛮横之力击杀我军主帅。其居心之叵测,其用意之凶险,皆是难赦之罪。我意,将他押到金乡来,就在淮河边上将其处诀,以儆效尤。”

  “这……”林儿看完檀羽的回信,一时犹豫不决,“阿兄这回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一直和李宝过不去?”

  三少主却有大义灭亲的态度,毅然道:“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请主母允许我亲自押李宝去金乡。”

  林儿沉吟良久,只能说道:“那就按阿兄说的做吧。兰陵、宝公主,好生守住大营,若对面出战,便全力迎战,不得懈怠,若对面死守不出,那就先和他耗几天。阿姊、师弟、木兰、阿双、双妹、小师太,咱们陪三少主一起去金乡。”

  当下,一辆为李宝特制的囚车,由木兰、念双轮流带人看押,林儿领着一千多士兵离了大军,向东而行。

  宇文系也当然随行,关于李宝的安排,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一切的结局,他都能接受。林儿也问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死心踏地地跟着李宝,他却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当年结义时的誓言,或许是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或许是因为潘玉奴。

  檀羽带到金乡城的五千人马,由慕容白曜率领,就在距金乡城西门几里处、沿着淮河扎营。距探子来报,除了檀羽这支人马,金乡的东南两面也有北朝的军队。上次林儿调动南朝军,将刘义隆拉到了金乡,于是这里就成了双方攻防的焦点地区之一。也难怪,檀羽会想到在这里处决李宝,这就是要做给所有北朝人和南朝人看,长我军士气、灭对手威风。

  然而,林儿带领人马来到营地时,却明显感到了气氛不对。虽然她早已命人过来通报,可出营来迎接她们的,却不是檀羽、也不是统兵将领慕容白曜,更不是兰英、寻阳诸女,竟是漂女。更奇的是,漂女还难得的披上了一件轻铠,她平时总嫌那东西重,不爱穿的。

  林儿接住漂女的手,奇道:“美女怎么变了样了?我阿兄他们呢?”

  漂女有些无奈地道:“兴许是那个眭夫子来的关系吧,檀生这两天怪得很,总是神出鬼没的,难得见到他。眭夫子说他是乍回家乡,有些失神想家,我才不信呢。更奇怪的是,慕容香主病了,没法统军打仗,可军中又没将领可用,只好让我先代几天班。仙姑,你来了就好了,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是带兵打仗的人。”

  林儿又恼又奇,道:“你们这打仗简直像儿戏,慕容香主习武之人,怎的平白无故却病了?眭夫子又是谁?”

  “槐沙集的眭夸眭夫子啊,不过这次是独孤将军派来的。前天檀生给京城去了封信,没多久眭夫子就来了,还带了独孤将军的口信,说这里的事全权由檀生处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要报到平城去?阿嫂她们又在哪里?”

  “大檀嫂和小檀嫂天天躲在自己的帐里,大檀嫂一直在安慰小檀嫂,但又不知道什么事,问她们也不肯说。仙姑你也知道,檀生来金乡,就是想调查为什么刘义隆会逗留在金乡,邹山之战中我们左右调动、大军压境,他也不离开,彭城的事情他也不管,而情愿交给王玄谟去处理。所以檀生派人乔装进金乡城侦察过一两次,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怪状。我从小道消息打听,据说是因为受到了什么人的武力威胁,他怕离开金乡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漂女说得糊里糊涂,林儿却似乎听懂了什么,一直随意地点着头。直待漂女说完,林儿只能轻叹一声:“看来,阿兄已经准备好接受这最后的结局了。”

  刚说完,就见黄龙从军营中急急地跑过来,对林儿道:“师叔,师父要你马上去见他。”林儿道:“行,带我去吧。美女,你安排人手将李宝关押起来,千万大意不得。”说罢,林儿就随黄龙进了营去。

  这一边,漂女则引着三少主诸人往营内走。刚走没几步,就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夫子走过来,那自然就是眭夸了,天下也只有他会这样“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

  眭夸斜睨醉眼,扫了一圈刚来的诸人,半带禅意地道:“孽障也好、痴缘也罢,你们这些人,不都好好的吗?有些人,总是想不通啊。”

  他说的孽障大概是指陶贞宝吧,痴缘则当然是队中的念双和双妹了。的确,这几个人虽然都曾面临问题,现在,他们不都很开心吗?

  念双和木兰都在槐沙集待过,从小就认识这眭夸,也习惯他疯疯癫癫的模样。至于其他诸人,则只在羽、林回赵郡完婚的时候见过其人。

  念双便上前和眭夸搭话道:“你这酒肉夫子,什么时候倒成了朝廷的人,还替那独孤将军传消息?”

  眭夸打了个酒嗝,半眯着眼道:“那年老腐儒为小腐儒定下人生任务时,独孤将军却苦于自己的朝政屡屡受挫。两件事情看似无关,但内在却是一样,两个人都不希望看到中原混乱的局面。我这老头子,除了会喝酒,也就是跑个腿,既然能顺手帮个忙,何乐而不为?朝廷不朝廷的,何必在乎那么多?”

  念双闻言,不禁奇道:“听你的意思,阿羽那个很难的‘匡正中原乱局’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眭夸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完成?这世上有人能完成这个任务吗?别把小腐儒看得太高了,他还没超过老腐儒呢,除非他能找到一本书。”

  “一本书?”诸人俱是好奇不已。

  眭夸神秘一笑,道:“嗯,一本叫做《诸神名剑谱》的书。小腐儒为了那个任务,殚精竭虑这么多年,总要给他一点好处嘛,否则他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所以我这回来这里,就是要把这本书的秘密告诉他,让他有个念想,嘿嘿。”

  他说话时一脸谄媚的怪异表情,仿佛是把檀羽全算计进去了。可是诸人之于眭夸,早知他对檀羽非常地爱护,直是当成了衣钵传人一般。所以大家也就明白,这本叫《诸神名剑谱》的书,一定非常的重要,未来将成为檀羽更新的任务。

  一面说话时,就见林儿已经和檀羽说完话回来了。林儿的脸色凝重,显然是从檀羽那得到了许多新的讯息。

  三少主慌忙上前询问具体的情况,林儿却并不回答,只是道:“阿兄已经在淮河边建起了一座斩龙台,要在那里斩了你父亲的头。他已向朝廷请旨,旨意一到就立即行刑。对不起了,我没能劝阻他。”

  三少主默然良久,只能无奈地道:“请替我找到潘玉奴的墓,他们死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希望他们能做一对鸳鸯吧,不要再有痛苦和不安了。”

  

  第二十四回 斩龙

  李宝和李孝伯、王玄谟等七人,均是当年太武帝拓跋焘请到御前面圣的七大族宗。李宝是陇西李氏的代表、是原本西凉国的国主。根据上次刘义康的说法,是他一手促成了王玄谟和李宝二人成为宗师。所以这一次南朝北伐,就得益于以王玄谟和李宝二人为首的新北海帮作乱,刘义康的未雨绸缪为现在的南朝挣得了许多先机。事实上,不论舌战实力、抑或江湖地位,当年的刘义康都不在任何一位宗师之下,只不过因为他是南朝的皇族,不可能成为北朝皇帝的座上宾,故而没能得到那个名位。

  但是,檀羽要在斩龙台上斩杀身为宗师之一的伊吾城城主、魔君李宝,这无疑是斩去了拓跋焘最后的一丝尊严。他在位时想要收天下英才为己所用,结果是这个人要死在他自己国家的铡刀,这只能充分说明他的识人不明。所以檀羽要请旨斩龙,就是希望得到永平帝拓跋余的首肯,这也算保住朝廷的颜面。

  不过,檀羽在淮河斩龙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都提前过来围观。当然,檀羽也请了一些人前来参与,督军河西的源贺派了特使前来,而陇西帮的李璨、真虚等,俱都在被邀请行列。在林儿受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后,天下英雄纷起响应,陇西帮也不落人后,在赵郡附近组织了一支人马,由李璨率领,与侵犯赵郡之敌血战数个回合,平棘城几度易手,却仍然在北朝控制之下。可以说,金乡以东的诸路军中,李璨的人马算是最强力的一支。当然,因为私交的关系,他们也最拥护林儿的名义指挥。

  就在淮河边上,紧靠河岸建起了一座高台,这就是专为行刑而设的斩龙台。高昌北凉掌握最多权力的护国大将军、呼啸河西的匪首、不论男人女人都谈之色变的大魔头、位列七大族宗的魔君李宝,被送上了斩龙台。已到泉下的原西北经略奚眷,若他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有所感慨,毕竟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肃清凉州的祸患。

  监斩的是郑羲的三兄郑洞林,永平帝即位后,作为士人的代表,郑洞林也顺利晋为公卿。此次,他是作为永平帝的宣旨特使来到金乡。永平帝的旨意很简单,李宝的处置,全听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檀氏一力断决。

  檀羽和林儿就站在斩龙台下,旁边就是淮河奔腾而过的河水,河风吹过,便有逝者如斯之感。大河东去,在这淮河岸边不知走过了多少英雄,又有多少英雄在此捐弃生命。这条河承载着这个民族千年的荣耀,同时也洗涤着一切的罪恶。羽、林二人俱都怆然若失,他们在为天下奔走时,却始终未能找到存在的意义。他们并不知晓为什么今天要站在这里,要用暴力的方式处置一个极端暴力的人。但他们知道,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因为檀羽已晋为贤人,他明白坚持的价值。

  时辰将至,郑洞林开始宣读永平帝的旨意,羽、林二人充耳不闻,他们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他们知道某些事总会发生,虽然那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林儿悄悄地伸手过去,与檀羽十指紧扣,这时候,檀羽太需要这温暖的力量了。

  在他们身后,兰英和寻阳也互相手握着手,寻阳那如水的眼神今天也有些黯然,她当然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檀羽在决定他的计划时,首先就和寻阳说过了。寻阳支持自己夫君的任何决定,但她有些想不通,人性之堕落,让她措手不及。

  旨意宣读完毕,李宝被反绑着推到台前。李宝的眼神向着天际,大有英雄迟暮之感。的确,当他的授业师尊沮渠蒙逊死在他的阴谋之后,他就实际上成了这世上最有威势的人。他曾横行凉州,在他胯下呻吟过的女人何止千百;他曾穷奢极欲,在干旱的凉州人为制造了一片江南乐土。然而此时,这条枭龙,终于要被斩下那高傲的龙头,从此归入这千年不变的黄土。生命逝去,过往的一切繁华罪孽,就都烟消云散了。

  在这个时候,李宝只能仰天一声长叹:“来世再做英雄!”

  话音刚落,忽见淮河对岸疾速驶过来几艘小木筏,朝着斩龙台的方向极快地接近,岸上诸人刚反应过来时,木筏已靠了岸。几个黑衣的蒙面人冲出木筏,一二个纵跃就到了斩龙台上,其中一人踢开行刑的刽子手,便将被反绑着的李宝解开了束缚。

  变起突然,台下观礼的念双便要跃上台去阻止那人的行动,可旁边木兰却叫道:“保护阿羽要紧!”原来木兰一看来人武功,便知不在她和念双之下,连忙奔到林儿身边,保护其周全,同时高叫念双保护檀羽。羽、林二人吃过太多这样的亏,所以木兰也才格外地小心。

  但他们两个最强的武力没能出手,也给了台上充分的救人机会。虽然斩龙台边早已有几十个军士严密看护,可军士们毕竟没有多好的身手,黑衣人个个都有高深武功,再加脱去束缚的李宝,很快就突破重围,往淮河岸边走。一旦上了木筏,要想再抓住他们,那就很难了。

  就在这时,又从远处出现了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快速向岸边靠过来。观其旗色,倒是林儿义军的人马。待走得近了,才发现船头站着一个人,正是慕容白曜。原来慕容白曜生病的消息,果然是假的。

  见到来船,岸上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檀羽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劫走李宝,所以安排下了一切。唯有寻阳小声说了句:“阿姊,羽郎给慕容香主说的是,是否领兵前来拦劫、抑或放走来人,全凭他自己决定。这么看来,慕容香主终于想通了吗?”兰英则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大义之士,他没有辜负羽弟的信任。”

  斩龙台上的李宝等人亦看到了淮河中的变化,他们只有几艘木筏,要想突破慕容白曜那几十条大船的封锁,显然机会渺茫。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走陆路遁逃。可是,檀羽又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就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三少主已经率领着上千个军士,在斩龙台外围围成了一个大半圆,里外十几层,他们就算有再强横的实力,也绝无可能突破这样的防守。

  台上,刚刚解去李宝困绑的为首的黑衣人见此,也只能慨然一声叹息:“今日败矣!”

  整个场中人,俱都听见了这声叹息,以郑洞林为首,便来到檀羽身边,朗声赞道:“为仪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真是让人佩服得紧啊。这些人想暗渡陈仓,也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然而檀羽却没有半分高兴的神情,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无奈地道:“我倒希望他们不要出现,我倒希望慕容香主不要出现,我倒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啊。”

  围观众人无不大奇,获得了这样的大胜,无疑是对整个北朝军队极大的鼓舞,怎么檀羽却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

  檀羽也知众人的疑惑,于是,他只能缓步走到斩龙台下,对着台上那个黑衣人,竟是长揖及地,做了个十分恭敬的礼仪。

  就在众人张大了嘴吃惊不已的时候,檀羽道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世伯,你明明知道这是我设下的计谋,可为何你还是来了,为什么啊?”

  原来,那个营救李宝的黑衣人,竟是赵郡士人的领袖、檀羽最尊敬的大师伯、陇西帮帮主,李灵。

  (第二十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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